朱由檢也有些緊張,手心全是汗。這土法測土壤毛細上升水的精度,同樣感人,而且需要時間。他隻能強作鎮定,心裡默念著物理定律給自己打氣。
突然,一直死死盯著漏鬥的老張頭猛地揉了揉眼睛,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動……動了!殿下!您看!那沙子……那漏鬥……它好像……好像往下……沉了一絲絲!就一絲絲!對著最上麵那道線!”
“真的?”朱由檢立刻湊過去,果然,漏鬥口邊緣似乎真的比剛才微微下沉了一點點,正好壓在了他畫的第一道線上!雖然極其微小,但在十幾雙眼睛的聚焦下這點變化被無限放大!
“好!”朱由檢精神大振,猛地一揮拳頭,“就是這裡!給我深挖!快!下麵肯定有濕土層!挖出水來,本王重重有賞!”
王爺親口許下的賞格比什麼都管用!原本有些懈怠的漢子們頓時像打了雞血,掄起鎬頭鐵鍬,鉚足了勁往下刨!泥土紛飛,深坑迅速擴大。
圍觀的村民也騷動起來。
“真動了?沙子真往下掉了?”
“王爺的法寶顯靈了?”
“老天爺!要是真能打出水來……”
時間在緊張的挖掘和無數雙期盼的眼睛注視下流逝。坑越挖越深,泥土的顏色開始由乾燥的灰白,逐漸變得深暗、潮濕起來。當挖到快兩丈深的時候,一個揮鎬的漢子突然感覺鎬頭一輕,帶上來一坨濕漉漉、顏色深沉的泥塊!
“濕土!好濕的土!”漢子興奮地大叫起來。
“快!上轆轤!打水桶下去試試!”朱由檢的聲音也拔高了,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
簡易的轆轤吱呀呀轉動起來,一個綁著繩子的木桶被緩緩放了下去。片刻之後,木桶被拉了上來,桶底赫然帶著一層渾濁的泥水!
“水!出水了!真的出水了!”坑裡坑外,瞬間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老張頭激動得老淚縱橫,撲通一聲就跪在了泥地裡:“王爺神了!王爺真乃神人啊!這‘垂石儀’和‘滲水計’……是神器啊!”
圍觀的村民們也沸騰了,呼啦啦跪倒一片,高呼“王爺千歲”、“王爺活菩薩”!看向朱由檢的眼神,充滿了狂熱和敬畏。那簡陋的“垂石儀”和“滲水計”,在他們眼中瞬間籠罩上了一層神聖的光環。
朱由檢被這陣勢嚇了一跳,趕緊示意方正化把人扶起來。他心裡清楚,這哪是什麼神器,不過是利用了最基礎的物理原理。能出水,七分靠的是運氣和淺層地下水本就存在的可能性,他那些土法工具頂多算三分助力。但在絕望的旱魃麵前,這點微弱的“科學之光”,足以點燃最樸素的希望。
“都起來!快起來!”朱由檢努力讓自己顯得威嚴一點,“出水了是好事!但這水還渾,量也不大!老張,趕緊組織人手,把這口井加固好,旁邊再挖幾個蓄水的淺池!還有,本王之前讓你帶人沿著田埂挖的那些小溝渠,都挖好了嗎?”
“回殿下!都按您的吩咐挖好了!縱橫交錯,跟蜘蛛網似的!”老張頭連忙回答,現在他對王爺的任何指令都奉若神明。
“好!”朱由檢點頭,“等井水澄清了,就用桶提上來,倒進溝渠裡!讓水順著溝渠慢慢滲,浸潤禾苗根部的土壤!這叫‘溝灌’,比你們以前漫灌省水得多!記住了,水貴如油,一滴都不許浪費!”
“是!殿下!省水!一滴都不浪費!”莊戶們齊聲應諾,乾勁十足地開始忙碌起來。挖井的繼續深挖加固,其他人則開始清理溝渠,準備引水。整個皇莊仿佛被注入了一針強心劑,在乾涸的大地上,頑強地煥發出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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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檢看著眼前熱火朝天的景象,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和泥點,長長舒了口氣。雖然隻是杯水車薪,但總算是開了個頭。他正盤算著下一步怎麼改進引水工具,是搞個腳踏式水車還是利用畜力……
“殿下。”方正化那永遠平穩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遞過來一塊乾淨的濕布巾,同時壓低聲音,“李若璉有密報傳來。”
朱由檢接過布巾擦臉,走到旁邊一棵還算茂盛的槐樹樹蔭下。方正化將一張卷成細筒的紙條塞入他手中。
展開紙條,李若璉熟悉的筆跡映入眼簾:
>陝北急報:延綏、延安、慶陽三府大旱,赤地千裡,蝗災繼起,顆粒無收。官府催征如故,民怨沸騰。已有小股流民聚集,搶奪富戶糧倉。有號“點燈子”者,聚眾數百,流竄於黃龍山。府縣告急文書雪片般飛往京城,然皆被通政司壓下,恐難達天聽。廠公似不欲此時驚擾聖駕。流民之勢,恐星火燎原。望殿下早察。
紙條最後,“星火燎原”四個字,力透紙背,帶著一股冰冷的寒意。
朱由檢臉上的疲憊和剛剛因成功打井而生出的些許輕鬆,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攥緊了紙條,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目光從眼前忙碌的、因為一點微末希望而振奮的莊戶們身上移開,投向西北方向遙遠的天際。
那裡,天空依舊是一片刺目的、毫無生機的藍。但這片藍天下,正有無數看不見的絕望在堆積,如同乾燥的柴薪,隻等一顆火星落下。
“星火燎原……”朱由檢低聲重複著這四個字,聲音乾澀。他剛剛用一點“奇技淫巧”在皇莊點燃了一絲希望的火苗,而西北的千裡之外,一場足以焚毀整個王朝的燎原大火,似乎已在無聲的醞釀之中。
魏忠賢送的魯班鎖還安靜地躺在王府的某個角落,而真正的“大鎖”——這席卷北方的旱魃和它背後潛藏的滔天民變——已經沉重地壓在了他稚嫩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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