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哈!”趙鐵臂吐氣開聲,一錘狠狠砸下,一塊臉盆大的岩石應聲裂開滾落。旁邊立刻有人用特製的、包了軟邊的藤筐將其抬起,腳步輕快地沿著新開鑿出的、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通道,運向洞口。洞口外,方正化裹著厚厚的棉袍,像個警惕的老鼴鼠,親自監督著另外兩人,將運出的石塊小心地堆疊在選好的位置,或是填入天然的凹陷處,再覆蓋上積雪、枯枝和特意保留的草皮,力求與周圍環境渾然一體。寒風卷著雪沫撲在他臉上,他恍若未覺,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四周黑暗的林地。
工坊深處,則是另一番景象。一座臨時壘砌的小型窯爐正熊熊燃燒,窯口散發的熱量驅散了地窖的陰寒。宋應星像個守著煉丹爐的老道,蓬頭垢麵,雙眼布滿血絲,卻閃爍著近乎癲狂的興奮光芒。他指揮著兩個同樣灰頭土臉的年輕學徒,小心翼翼地控製著火候。
“快!三號窯!青石粉出窯了!小心燙!”宋應星的聲音帶著嘶啞的激動。學徒用特製的長柄鐵鉗,夾出一塊塊燒得通體雪白、熱氣蒸騰的生石灰塊,迅速投入旁邊一個巨大的石臼中。
“碾!給我細細地碾!要粉!比女人撲臉的香粉還要細!”宋應星親自操起一根沉重的石杵,帶頭砸了下去。生石灰遇冷發出細微的“嗤嗤”聲,騰起一陣白煙水汽)。兩個學徒也連忙跟上,三人輪番用力,沉重的石杵砸在石臼裡,發出沉悶而有節奏的“哐…哐…”聲。很快,生石灰被碾成了細膩的白色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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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黏土和早已冷卻、篩撿過的礦渣也分彆被碾磨成極細的粉末,堆放在巨大的木盆裡。
“殿下!比例!快!按您說的比例!”宋應星急切地看向站在一旁觀察的朱由檢,像個等待老師公布答案的焦急學生。
朱由檢走上前,拿起一把小木鏟,神情專注得像在進行一項精密的化學實驗。他先鏟起滿滿一鏟雪白的石灰粉,倒入一個乾淨的大陶盆中。“此為骨。”接著,鏟起大約三分之一鏟的褐色黏土粉加入。“此為肉。”最後,又加入大約四分之一鏟灰黑色的礦渣粉。“此為筋。”
“骨、肉、筋…”宋應星喃喃自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陶盆。
朱由檢拿起一根木棍,開始緩緩攪拌。三種不同顏色的粉末漸漸混合,變成一種均勻的淺灰色。“取水來。要乾淨的水,少量,徐徐加入。”
學徒立刻提來一桶清水。朱由檢用木勺舀起一點水,極其緩慢、均勻地淋在混合粉末上,同時手中的木棍飛快而有力地攪拌著。粉末遇水,開始變得濕潤、粘稠。
“停!”朱由檢忽然喝道。此刻盆中的混合物呈現出一種奇特的膏狀,既能勉強成團,又不過於稀溏。
“成了?”宋應星緊張地問。
“初成。還需檢驗。”朱由檢用小鏟子刮起一團水泥膏,走到旁邊早已準備好的幾塊粗糙的石板前。他用鏟子將水泥膏仔細地塗抹在石板之間的縫隙處,抹平。然後又拿起幾塊大小不一的碎石,在另一塊石板上,用水泥膏嘗試著將它們粘合砌築在一起。
“記錄時間。”朱由檢吩咐。一個學徒立刻點燃一根特製的計時線香。
等待的時間變得格外漫長。窯爐的餘溫烘烤著地窖,混合著生石灰的淡淡氣息和眾人身上汗水的味道。宋應星像熱鍋上的螞蟻,圍著那幾塊試驗石板不停地踱步,時不時蹲下去,用手指小心翼翼地碰觸一下水泥的邊緣,又像被燙到似的縮回來。
“彆動它!”朱由檢無奈地提醒,“凝結需要時間。”
“是是是,不動不動…”宋應星訕訕地縮回手,眼睛卻依舊粘在石板上。
線香燃去了四分之一。塗抹在縫隙裡的水泥,顏色明顯變深了些,表麵失去了水潤的光澤。
“殿下!好像…好像硬了些?”宋應星忍不住又開口。
朱由檢用小木片的邊緣輕輕刮了一下縫隙邊緣。水泥沒有散落,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刮痕。“嗯,開始初凝了。”
又過了約莫半個時辰線香燃去一半)。朱由檢再次用小木片刮擦。這一次,水泥表麵已經相當堅硬,刮痕很淺。
“取水來。”朱由檢道。一瓢水潑在那塊用碎石和水泥砌築的小矮牆上。
水花四濺,順著粗糙的石麵流下。眾人屏息凝神。隻見水流過處,水泥粘合的部位,紋絲不動!沒有一絲一毫被衝刷溶解的跡象!
“成了!”宋應星第一個跳了起來,激動得手舞足蹈,沾滿灰粉的臉上綻開笑容,像個孩子,“殿下!成了!水潑不進!堅如磐石!這‘水泥’,神物也!神物啊!”他撲到那小矮牆前,用拳頭使勁錘了兩下,發出“咚咚”的悶響,牆身巍然不動。“哈哈哈!好!好一個‘盤龍洞’的筋骨!”
方正化不知何時也溜了進來,正好看到這一幕。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冰冷堅硬的水泥牆麵,又用力按了按碎石之間的粘合處,碎石紋絲不動。他那張總是帶著謹慎的老臉上,終於露出了如釋重負又充滿信心的笑容:“老奴懸著的心,總算能放下一半了。有此神物,秘庫無憂矣!”
李若璉也聞訊鑽了進來,他更直接,抽出腰間的匕首,運足力氣,狠狠一刀紮向水泥粘合的縫隙!
“鐺!”
一聲脆響,火星四濺!匕首的尖鋒隻在灰黑色的水泥表麵留下一個淺淺的白點,便被硬生生彈開!
“謔!”李若璉甩了甩被震得發麻的手腕,看著匕首尖上那個小小的卷刃缺口,非但不心疼,反而咧開嘴,露出兩排白牙,興奮地低吼:“夠硬!夠勁!比我家祖傳的磨刀石還硬!這‘盤龍洞’,以後就是咱的‘鐵褲襠’!看誰他娘的能捅破!”
他這粗俗卻形象的比喻,引得地窖裡壓抑了許久的眾人哄堂大笑。連一向嚴肅的方正化都忍俊不禁,指著李若璉笑罵:“粗鄙!粗鄙不堪!”宋應星更是笑得直拍大腿,眼淚都出來了。
朱由檢也笑了起來,心中一塊大石落地。看著眼前這灰撲撲卻堅硬無比的水泥,看著這群因一個共同目標而振奮的夥伴,窗外凜冽的寒風似乎也不再那麼刺骨。水泥的成功,不僅意味著秘庫的筋骨有了保障,更代表著知識轉化為力量的堅實一步。
“好了,”他拍拍手,止住眾人的笑聲,眼中閃爍著銳利的光芒,“‘筋骨’已成,剩下的便是水磨工夫。方伴伴,加快開鑿進度,預製混凝土板坯之事也要同步進行。宋先生,水泥量產就交給你了,務必保證源源不斷。李若璉,外圍警戒再加一倍暗哨,一隻可疑的鳥都不能讓它飛近山坳!”
“是!”三人齊聲應道,聲音在充滿希望的地窖裡顯得格外洪亮有力。
“盤龍洞”的輪廓,正在這西山的寒夜深處,在沉悶的鑿擊聲和水泥的堅硬氣息中,一點點地由構想變為現實。每一塊被鑿下的岩石,每一鏟被攪拌的水泥,都在無聲地宣告:潛龍藏寶之地,正在鑄就。而朱由檢的目光,已經越過這正在成型的堅固堡壘,投向了洞庫深處那尚未誕生的丙區——那裡,將存放著足以撕裂這個腐朽時代黑暗的雷霆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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