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璉雖然領命出去了,但他的心腹校尉趙鐵柱還在門外值守,顯然也聽到了沈廷揚的彙報。他忍不住插嘴,聲音帶著武將特有的粗糲和殺氣:“他娘的!這群紅毛鬼,真會挑時候!王爺,給末將……哦不,給李千戶調撥幾門新炮,末將帶一隊兄弟坐沈掌櫃的快船南下!轟他娘的!看是紅毛番的腦袋硬,還是咱們的炮彈硬!”
方正化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這莽夫,就知道打打殺殺!海上打仗是兒戲嗎?新炮再利,沒有熟悉海戰的兵將,沒有堅固的戰船,開出去也是送死。
朱由檢沒有理會趙鐵柱的嚷嚷,他看向沈廷揚:“沈卿,依你之見,當如何應對?福建水師指望不上,朝廷暫時無力南顧,難道就任由紅毛番盤踞澎湖,肆虐海疆?”
沈廷揚等的就是這句話!他眼中精光一閃,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王爺!硬拚紅毛巨艦,確非上策。然草民在東南海上行走多年,深知有一人,或可解此困局!”
“哦?何人?”朱由檢明知故問,但語氣中帶著恰到好處的“好奇”與“重視”。
“此人姓鄭,名芝龍,表字飛黃,福建泉州南安人!”沈廷揚的聲音帶著一種推介“奇貨”的興奮,“此人乃海上梟雄!早年隨大海商李旦顏思齊)縱橫東洋、南洋,李旦死後,其麾下大部船隊人馬儘歸鄭芝龍所有!如今他雄踞台灣魍港今北港),擁戰船數百艘!麾下亡命之徒、倭國浪人、乃至精通水戰的好手,逾萬之眾!其勢力範圍,北至日本,南抵呂宋,東洋、南洋海麵,懸掛其‘鄭’字令旗或‘五峰’旗號者,皆受其庇護,海盜莫敢犯之!紅毛番在澎湖,也曾與其麾下船隊交過手,吃了不小的虧,對其頗為忌憚!”
“鄭芝龍?”朱由檢手指輕輕敲擊桌麵,仿佛在思索,“本王略有耳聞。朝廷屢次招撫,皆被其婉拒或敷衍。此等海上巨寇,桀驁不馴,豈肯輕易為朝廷所用?”
“王爺明鑒!”沈廷揚連忙道,“鄭芝龍確是梟雄之姿,重利輕義。然其根基在海上,所求者,無非是朝廷認可的一席之地,以及更大的海上貿易之利!他雖拒撫,卻也未曾公然扯旗造反,與朝廷為敵。此人心思縝密,深知僅憑海上力量,難以長久。若朝廷能許以高官顯爵,開放海禁允其專營,甚至……默許其整合東南海上勢力,以其之力,驅逐澎湖紅毛,壓製荷蘭氣焰,拱衛海疆,絕非難事!此乃以寇製夷,驅虎吞狼之上策!”
他頓了頓,觀察著朱由檢的神色,補充道:“草民早年行商日本時,曾與鄭芝龍有過數麵之緣,彼時他尚在李旦手下,便已顯露出不凡氣度。草民在東南海商中亦有故舊,與鄭氏集團中一些頭目有舊。若王爺允準,草民願冒險一試,秘密南下,嘗試與鄭芝龍搭上線,探其口風!”
書房內再次陷入沉默。方正化眉頭皺得更緊,招撫大海寇?這風險太大了!萬一不成,反惹一身騷。而且鄭芝龍那種人,是能輕易駕馭的嗎?被趕走了紅毛狼,又引來一頭更凶的鄭老虎!
趙鐵柱在門外聽得抓耳撓腮,忍不住又小聲嘀咕:“招安海寇?聽著就不靠譜!王爺,還是讓末將帶炮去轟吧!一炮解千愁!”
朱由檢沒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再次走到窗邊。窗外,天色不知何時陰沉下來,鉛灰色的雲層低垂,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蟬鳴也歇了,空氣中彌漫著暴雨將至的沉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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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風暴眼正在形成,而千裡之外的澎湖,紅毛番的炮台也在日夜趕工。內外交困,危如累卵。
他緩緩轉過身,目光銳利地看向沈廷揚:“沈卿。”
“草民在!”
“此事,本王準了。”朱由檢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即刻秘密準備,挑選精乾可靠之人隨行。帶上本王的手書和信物。”他走到書案前,提筆疾書,寫下一封措辭謹慎但暗含招攬之意的密信,蓋上信王私印,又取下一枚隨身玉佩作為信物。
“記住!”他將信和玉佩交給沈廷揚,目光灼灼,“此行首要任務是接觸、試探、建立聯係!摸清鄭芝龍的底細、實力和真實意圖!澎湖之事,可作為切入點,但切勿操之過急,更不可輕易許諾朝廷官職!一切,待京城大局落定,再行定奪!你的安全第一,若有危險,立刻撤回!”
沈廷揚雙手接過信物,感受著那玉佩的溫潤和信箋的重量,心中激動萬分,深深一揖:“草民領命!定不負王爺所托!”
“去吧。小心行事。”朱由檢揮揮手。
沈廷揚再次行禮,躬身退出書房,腳步帶著一種肩負重任的輕快與凝重。
書房門關上,隔絕了外麵的光線,顯得更加昏暗。方正化憂心忡忡:“王爺,招撫鄭芝龍,風險極大。此人野心勃勃,恐非池中之物。萬一……”
“沒有萬一。”朱由檢打斷他,聲音冰冷,“紅毛番占據澎湖,是心腹之患!鄭芝龍盤踞海上,亦是疥癬之疾!然疥癬之疾,尚可徐徐圖之;心腹之患,卻可能致命!眼下,紅毛番是更直接的威脅。鄭芝龍再桀驁,終究是漢人,所求不過富貴權勢。而紅毛番……”他眼中寒光一閃,“他們要的是我大明的疆土和白銀!是亡國滅種之禍!”
他走到輿圖前,手指重重戳在澎湖的位置:“驅虎吞狼,縱然有險,也值得一搏!若鄭芝龍真能為我所用,則東南海疆可定,紅毛番可逐,未來組建新式水師,也有了根基!若他狼子野心,不可駕馭……”朱由檢的聲音陡然轉厲,帶著凜冽的殺意,“待本王騰出手來,再收拾他也不遲!火炮,可不止能對付陸上的韃子!”
方正化心中一凜,不再多言。他知道王爺心意已決,且思慮深遠。
窗外,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鉛灰色的天幕,緊接著,滾滾雷聲由遠及近,轟然炸響!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地砸在窗欞上,瞬間連成一片雨幕。
暴雨,終於來了。
朱由檢站在窗邊,望著外麵白茫茫的雨霧,眼神銳利如刀。
京城的風暴,海上的惡浪,還有那蟄伏在東南海疆的蛟龍……所有的暗流,都在這一刻被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攪動、彙聚。
風暴眼中心,他握緊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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