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下逐客令了。
朱由檢心中了然,知道今日能見到天啟一麵已是極限。他不再糾纏,再次對著龍榻深深一揖:“皇兄保重龍體!臣弟告退!”說罷,在魏忠賢和塗文輔“溫和”卻不容置疑的目光注視下,帶著方正化退出了暖閣。
走出乾清宮,重新呼吸到外麵稍顯新鮮的空氣,朱由檢才感覺那股無形的壓力稍減。他回頭望了一眼那金碧輝煌卻如同巨大囚籠般的宮殿,眼神複雜。
“王爺,回府嗎?”方正化低聲問道。
“不,”朱由檢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去文華殿!既然兵部在‘整理’戰報,本王身為親王,關心國事,去聽聽內閣和兵部如何議這‘寧遠大捷’,總不為過吧?”
文華殿內,氣氛同樣詭異。
內閣幾位閣老,顧秉謙、黃立極、施鳳來等多為閹黨或依附閹黨者),以及兵部尚書崔呈秀,還有幾位聞訊趕來的勳貴,正圍坐在一起。桌上攤著一份顯然是剛剛謄抄出來的、墨跡未乾的寧遠戰報簡略抄件。
“……正月廿三日,奴酋努爾哈赤親率八旗主力,號稱十三萬,兵臨寧遠城下……袁崇煥憑城固守,以紅夷大炮轟擊虜營……激戰三日,奴酋身中炮傷,虜兵死傷無數,倉皇敗退……此役,斃虜酋高級將領)數名,斬首數百級,焚毀攻城器械無數……”
一位須發皆白的老勳貴如英國公張維賢)撫掌讚歎:“好!打得好!袁元素袁崇煥字)真乃國之乾城!此捷足以振奮天下人心啊!”
崔呈秀卻慢悠悠地開口,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陰冷:“英國公所言甚是。不過……這戰報,未免有些語焉不詳。奴酋是否真的重傷?斃虜酋幾何?斬首數百級?麵對奴酋親征主力,這斬獲……似乎少了些吧?紅夷大炮威力雖大,但寧遠城頭不過寥寥數門,如何能造成如此殺傷?袁崇煥是否……有誇大其詞,虛報戰功之嫌?”
他此言一出,殿內頓時一靜。幾位閣老麵麵相覷,顧秉謙捋著胡須,沉吟道:“崔尚書所慮……不無道理。遼東戰事,關乎國本,功過賞罰,需得明察。”
顯然,魏忠賢一黨已經開始著手抹黑、分潤這份功勞了!他們絕不允許一個非閹黨嫡係的袁崇煥獨享如此大功!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內侍的通報:“信王殿下駕到!”
殿內眾人皆是一驚,連忙起身相迎。
朱由檢步入殿內,目光掃過眾人各異的神色,最後落在崔呈秀身上,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諸位閣老、尚書、勳臣不必多禮。本王聽聞寧遠大捷,心潮澎湃,特來聽聽這振奮人心的好消息!方才在殿外,似乎聽到崔尚書在論戰功?不知崔尚書對袁巡撫此戰,有何高見?”
崔呈秀沒想到信王會突然出現,還直接點了他,心中暗罵,臉上卻堆起笑容:“殿下說笑了。下官隻是……隻是覺得戰報或有未儘詳實之處,為朝廷計,為賞罰分明計,需得仔細核查一番。”
“哦?核查?”朱由檢走到主位旁坐下,拿起那份簡略戰報抄件看了看,慢條斯理地道,“本王雖不通軍務,但也知道,寧遠孤城,麵對奴酋傾國之兵,能守住已是萬幸!袁巡撫不僅守住了,還擊傷了奴酋,迫其退兵,此等功勳,曠古爍今!至於斬獲……崔尚書,戰場之上,瞬息萬變,能擊退強敵已是萬幸,豈能苛求斬首幾何?難道非要袁巡撫開城追擊,殺敵盈野,才算是真功?若如此,萬一有失,寧遠不保,這責任,崔尚書擔得起嗎?”
他語氣平和,但字字誅心,直指崔呈秀吹毛求疵、不顧大局。
崔呈秀被噎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一時語塞。
英國公張維賢立刻接口道:“殿下明鑒!老臣也是此意!袁元素此戰,功在社稷!當重賞!以激勵九邊將士!”
其他幾位勳貴也紛紛附和。
朱由檢點點頭:“英國公所言甚是。此等大捷,朝廷若不厚賞,豈不寒了邊關將士之心?崔尚書,”他再次看向崔呈秀,語氣帶著一絲不容置疑,“兵部核查戰功,理所應當。但務必公正、詳實!切莫讓有功之臣,蒙受不白之冤!本王……會關注此事的。”
他特意加重了“關注”二字,讓崔呈秀心頭一跳。
“是……是,殿下教誨的是。下官定當秉公辦理。”崔呈秀隻能硬著頭皮應下。
朱由檢不再看他,轉向眾人,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好了,此乃大喜之事!諸位閣老、尚書,當速擬封賞章程,奏請皇兄定奪!本王就不打擾諸位議事了。”說罷,起身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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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文華殿,朱由檢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方正化低聲道:“王爺,崔呈秀等人,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他們當然不會。”朱由檢冷笑一聲,“魏閹豈容袁崇煥獨享大功?抹黑、分功、甚至構陷,都是他們的拿手好戲!不過……這樣也好。”
“也好?”方正化不解。
“他們鬨得越凶,吃相越難看,對本王越有利!”朱由檢眼中閃爍著算計的光芒,“袁崇煥此人,剛愎自用,但確有才乾,也非閹黨。經此一役,他在遼東軍中威望更盛。魏閹打壓他,隻會將他推向本王這邊!而且……”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帶著一絲興奮:“寧遠之戰,紅夷大炮居功至偉!這更證明了本王發展火器之路的正確!方伴伴,立刻傳信給宋應星和工坊,讓他們加緊開花彈和新型火炮的研製!另外,告訴李若璉,讓他的人,想辦法接觸一下遼東回來的信使或者低階軍官,我要知道寧遠之戰最真實的細節!特彆是紅夷炮的使用情況和效果!還有……袁崇煥對那批‘神秘軍械’指之前秘密輸送的顆粒火藥和炮彈)的評價!”
“是!”方正化凜然應命。
就在朱由檢的轎子即將出宮門時,一個穿著低級宦官服飾的小太監,借著行禮的機會,極其隱蔽地將一個小紙團塞進了方正化手中。方正化不動聲色地攏入袖中。
回到信王府密室,方正化展開紙團,上麵隻有一行潦草的小字:“萬歲嘔血,昏迷。魏閹召福王世子入京密令已發。三日內必至。”
朱由檢看著這行字,眼神瞬間變得無比銳利!
福王世子!魏忠賢果然狗急跳牆,要行廢立之事了!
“方伴伴!”朱由檢的聲音如同寒冰,“通知李若璉,名單上所有‘必殺’之人的清除預案,明日日落前,必須呈到本王麵前!同時,讓我們的‘燧發衛隊’,進入最高戰備!隨時待命!”
方正化心頭巨震,知道最後的時刻即將來臨:“老奴遵命!”
朱由檢走到窗前,望著紫禁城的方向,夕陽的餘暉將宮殿的琉璃瓦染成一片血色。
“寧遠大捷的捷報,是喜訊,也是催命符啊……”他喃喃自語,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魏忠賢,你的好日子,到頭了。本王倒要看看,是你的矯詔快,還是本王的刀快!”
他猛地轉身,眼中燃燒著決絕的火焰:“備筆墨!本王要親自給孫元化寫信!寧遠的炮聲,該換個地方響一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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