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化低頭,看著自己心愛的新靴子瞬間變成了兩隻“泥蘿卜”,臉上的表情從驚愕、到難以置信、再到一種近乎崩潰的扭曲!他精心維持的儀態,他小心翼翼的保護,在這一刻……土崩瓦解!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憤和心痛湧上心頭!他感覺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你……你……”方正化指著那個嚇得麵無人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的民夫,手指都在哆嗦,氣得說不出話來!
“公公饒命!公公饒命啊!小的不是故意的!小的該死!該死!”民夫嚇得魂飛魄散,磕頭如搗蒜。
侍衛立刻上前一步,擋在方正化身前,眼神淩厲地掃視四周。
方正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怒火!他死死盯著靴子上的泥漿,又看看那跪地求饒的民夫,再看看遠處那勞民傷財、如同怪獸般吞噬著民脂民膏的生祠工地……一股更深的憤怒和悲哀取代了心疼靴子的情緒。
他猛地一甩袖子,聲音冰冷:“滾!”
民夫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跑開了。
“走!”方正化不再看自己的鞋子,聲音帶著一種決絕的寒意,轉身鑽回車廂。車廂內,他掏出潔白的絲帕,卻遲遲沒有去擦靴子上的泥汙,隻是死死攥著帕子,指節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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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王府書房。
方正化已經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但腳上那雙沾滿泥漿的靴子……他沒舍得扔,隻是用布包好,放在一旁,臉上帶著一種“痛失愛靴”的悲壯。他正低聲向朱由檢彙報通州之行的見聞。
“……強征民夫上千,每日僅以稀粥果腹,累死、病死者已有數人!強拆民房商鋪數十間,州學明倫堂被拆毀大半!攤派銀兩逾萬兩!商戶、百姓怨聲載道!通州知州為獻媚,竟……竟準備將生祠正殿的梁柱,漆成……明黃色!”方正化說到最後,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明黃色,那是隻有皇帝才能用的顏色!
“明黃色?”朱由檢眼中寒光爆射,“他魏忠賢,是真把自己當皇帝了?!”
“王爺,”方正化繼續道,“李千戶那邊也傳來消息。京城內外,已有數名官員聯名上奏,請求在京城也為魏忠賢建生祠!奏章中……阿諛奉承之詞,令人作嘔!更有甚者,竟有翰林院編修,作《九千歲功德賦》,將魏忠賢比作周公、伊尹!簡直……喪心病狂!”
方正化說著,從袖中取出一份謄抄的文稿,正是那份《九千歲功德賦》的節選。朱由檢接過,隻掃了幾眼,便被那肉麻至極、顛倒黑白的吹捧惡心得差點吐出來!
“……巍巍九千歲,德配天地,功高日月!掃除奸佞,廓清朝綱!恩澤四海,威震八荒!……生祠巍峨,永鎮山河!香火萬代,與國同休!……”
“夠了!”朱由檢猛地將文稿拍在桌上,臉色鐵青,“無恥之尤!寡廉鮮恥!這些讀書人的骨頭,都讓狗吃了不成?!”
方正化垂首:“王爺息怒。李千戶已將這些獻媚詩詞文章,連同各地建祠的罪證,一並秘密歸檔,裝訂成冊。隻待……隻待將來!”
朱由檢深吸幾口氣,平複下翻騰的怒火。他走到窗前,望著紫禁城的方向,眼神深邃。
“方伴伴,”他忽然開口,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和決絕,“替本王擬一份告病的折子。”
“告病?”方正化一愣。
“對。”朱由檢轉過身,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虛弱”,“就說本王……連日憂思國事,又感風寒,舊疾複發,需閉門靜養,謝絕一切訪客。朝中……無論發生何事,本王一概不知,一概不問。”
方正化瞬間明白了朱由檢的用意!這是要徹底置身事外,避開這場愈演愈烈的建生祠風潮!避免被裹挾其中,被迫表態!他心中凜然,躬身道:“老奴明白!這就去辦!”
魏忠賢府邸,花廳。
檀香嫋嫋,絲竹悅耳。魏忠賢半躺在鋪著白虎皮的軟榻上,微眯著眼,享受著兩名美貌侍女的捶腿捏肩。他麵前的長案上,堆滿了各地官員送來的賀禮和請求建生祠的奏章。
崔呈秀、田爾耕、許顯純等心腹黨羽,恭敬地侍立在下首。
“乾爹,”崔呈秀滿臉堆笑,捧著一份奏章,“您看,這是通州送來的生祠圖樣!規製堪比孔廟!肅寧那邊的‘首祠’,更是選在了風水寶地!據說有‘龍氣’!各地官員,感念乾爹恩德,紛紛請建!這聲勢……前所未有啊!”
魏忠賢眼皮都沒抬,慢悠悠地“嗯”了一聲,臉上看不出喜怒。
田爾耕諂媚道:“九千歲功高蓋世,澤被蒼生!建生祠,受萬民香火,那是天經地義!依小的看,這生祠不僅要建,還要建得比皇宮還氣派!讓那些不開眼的瞧瞧,誰才是這大明朝的天!”
許顯純也連忙附和:“正是!正是!九千歲就是咱大明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沒有九千歲,哪有這太平盛世?建生祠算什麼?依小的看,就該……就該給九千歲上尊號!封王!”
魏忠賢嘴角微微勾起一絲弧度,似乎頗為受用。他拿起一份奏章,隨意翻看著,正是那份肉麻的《九千歲功德賦》。
“嗯……文采不錯。”他淡淡評價了一句。
就在這時,一個心腹小太監快步進來,在魏忠賢耳邊低語幾句。
魏忠賢臉上的愜意瞬間消失,眉頭微蹙:“病了?閉門謝客?”
小太監低聲道:“是,老祖宗。信王府剛遞了折子上來,說信王殿下憂思國事,感染風寒,舊疾複發,需靜養一段時日,謝絕一切探視。”
花廳內瞬間安靜下來。絲竹聲也停了。
崔呈秀、田爾耕等人麵麵相覷,臉上表情各異。有疑惑,有不解,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病了?”魏忠賢緩緩坐直身體,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軟榻扶手,“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這個時候病了?”
他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一聲:“嗬……咱家這位信王殿下,倒是會挑時候‘病’!也罷!既然病了,就好好養著吧!省得出來……礙眼!”
他揮揮手,示意小太監退下,目光重新落在那堆建生祠的奏章上,眼神卻變得有些陰鷙。
“傳話下去,”魏忠賢的聲音帶著一絲冷意,“各地建祠之事,加緊督辦!務必在年前完工!至於信王那邊……派人‘關心’一下!看看他這病……到底有多重!”
“是!”崔呈秀等人連忙躬身應道。
花廳內,檀香依舊嫋嫋,絲竹重新響起,但氣氛卻莫名地多了一絲壓抑和緊張。魏忠賢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信王府的方向,眼神深處,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疑慮。
信王朱由檢……這個看似無害的少年親王,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病倒”,是真的體弱多病?還是……一種無聲的抗議?一種刻意的疏離?
魏忠賢放下茶杯,手指在光滑的杯壁上緩緩摩挲著。他總覺得,這平靜的水麵之下,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悄然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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