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心領神會,這是要求他們站穩立場,靜觀其變,不要添亂。
送走這幾人,張維賢回到書房,獨自站在窗前,望著院中漸盛的日光。他手中摩挲著一份昨夜由“夜不收”通過密道送入府中的、關於魏忠賢核心罪證的抄錄本。這位老勳臣的內心,遠不如他表麵那般平靜。
“潛龍在淵,騰必九天……”他低聲吟誦了一句,臉上露出一絲複雜的笑容,“陛下啊陛下,您留給大明的這位弟弟,可真是一位……了不得的嗣君啊。”
……
相較於英國公府的門庭若市,首輔施鳳來、次輔張瑞圖等閹黨餘孽或被視為餘孽)的府邸,則是門可羅雀,一片死寂。
府門緊閉,家丁護院如臨大敵般守在門內,透過門縫驚恐地窺視著外麵街道上巡邏的新軍士兵。往日巴結逢迎的官員此刻避之唯恐不及,生怕與之沾染上一絲一毫的關係。
府邸之內,更是愁雲慘淡。
施鳳來枯坐在書房中,麵前的茶早已冰涼。他官袍未脫,卻顯得異常狼狽,頭發散亂,眼中布滿血絲,一夜之間仿佛老了十歲。窗外隱約傳來的宣讀安民告示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紮在他的心上。
他知道,自己完了。或許憑借首輔的身份和並未直接參與核心罪行的“僥幸”,能暫時保住性命,但仕途乃至家族的未來,已然斷送。他此刻唯一的期望,就是那位年輕的監國殿下,看在他昨夜之後還算“配合”的份上,能夠從輕發落。
他提筆蘸墨,手卻顫抖得厲害,墨水在宣紙上洇開一大團汙跡。他想要寫一份請罪乞骸骨的奏疏,卻不知該如何下筆,才能既承認錯誤,又撇清與魏忠賢的核心罪行關係,還能稍稍保全一點體麵。
難,太難了。一種巨大的悔恨和恐懼攫住了他。
……
而與外界的喧鬨、惶恐、期待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風暴的中心——紫禁城,文華殿內,卻異乎尋常的寧靜。
朱由檢依舊是一身素服,坐在書案之後。但他麵前的文書已經換了不再是那些罪證清單,而是幾份來自陝西、山西的緊急災情奏報,以及一份由王承恩剛剛送來的、關於昨夜行動初步統計的簡報。
簡報上的數字冷酷而清晰:擒獲閹黨核心成員及重要黨羽一百二十七人,擊殺負隅頑抗者四十三人,包括負傷者在內,己方傷亡……二十七人。
這是一個低得令人難以置信的數字,背後體現的是絕對的情報優勢、精準的打擊和碾壓式的武力。
朱由檢的目光在那“二十七”這個數字上停留了片刻,指尖輕輕敲了敲桌麵。這二十七人,是他真正意義上的嫡係,是耗費數年心血培養的種子。他們的犧牲,令他心痛。但理性告訴他,以如此微小的代價,完成如此龐大的手術,切除掉寄生在帝國心臟上的最大毒瘤,這無疑是一場輝煌的、教科書級的勝利。
“厚恤陣亡者家屬,優撫傷者。”他聲音平靜地吩咐侍立一旁的王承恩,“他們的功勞,朕……孤記下了。”
“奴婢遵旨。”王承恩躬身應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他全程目睹了昨夜至今的驚心動魄,更深知這勝利的來之不易。
朱由檢拿起一份關於陝西旱災的奏報,眉頭微蹙。小冰河期的威力正在逐漸顯現,這才是真正關乎國本、比閹黨更難以對付的敵人。
“傳令下去,”他頭也不抬地說道,“以孤的名義,從昨夜查抄的贓銀中,先行撥出五萬兩,火速解往陝西,用於采購糧種、興修水利,賑濟災民。告訴陝西巡撫,若有一兩銀子未用到百姓身上,孤便用他的人頭來抵。”
他的語氣並不如何嚴厲,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力。
王承恩心中一凜,連忙應下。他感覺到,眼前的少年監國,在經曆了昨夜的血火洗禮後,似乎又發生了某種微妙的變化。那份沉穩和決斷,愈發像一位真正的帝王了。
朱由檢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了一扇窗戶。
清晨略帶寒意的清新空氣湧入殿內,吹散了殿中殘留的燭火氣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陽光毫無阻礙地灑入,將殿內照得一片通明。
他望向遠方,越過紫禁城的重重殿宇,望向那正在漸漸複蘇的北京城。
破而後立。
舊的秩序已被雷霆粉碎,新的規則,將由他來親手奠定。
這“黎明靖難”之後的道路,依然漫長且布滿荊棘,但第一步,他已經穩穩地踏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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