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語中的譏諷,讓那些老師傅們麵紅耳赤。
“今日起,舊軍器局一應造辦,全部暫停!”
一語既出,眾人皆驚。停工?那邊鎮軍需如何補充?
不等他們驚呼,皇帝的命令已如雨點般落下。
“著即成立‘皇家兵工廠’,直屬內帑與工部,由朕親自督辦!原軍器局所有匠役,經考核遴選,優者留用,劣者汰除!宋應星!”
“臣在!”
“朕命你暫領兵工廠總督辦一職,全權負責技術攻關!首要之務,便是給朕定出‘法式’來!”朱由檢語氣斬釘截鐵,“火銃,分鳥銃、魯密銃等型,每型銃管須定長、定重、定口徑、定膛深,誤差不得過毫!火藥,須定顆粒大小、配比成分,發火力須經標準測藥器驗證!炮彈,按斤兩劃分,圓徑誤差不得過厘!所有‘法式’,皆需製成《兵工則例》,繪圖注尺寸,刊印發放至每一匠頭手中!以後考核,便依此《則例》!”
宋應星聽得眼中精光爆射,激動得胡子都在顫抖:“臣領旨!陛下聖明!有此‘法式’,兵器規整如一,戰場之上,一營之銃可發一營之彈,一炮之子可入諸炮之膛,後勤補給,效力何止倍增!此乃強軍之基石也!”
“光有法式還不夠。”朱由檢目光轉向一旁肅立的新任錦衣衛指揮使李若璉,“李愛卿。”
“臣在。”李若璉踏前一步,身形如槍,一股肅殺之氣自然流露,讓那些心中有鬼的官員脖頸發涼。
“兵工廠設‘監造審計司’,由你錦衣衛派人入駐。每一批物料入庫,須經審計司核驗稱重;每一筆銀錢支取,須有審計司副署;每一批兵甲造出,須經審計司隨機抽檢,完全符合《兵工則例》,方可打上烙印,解送邊鎮。若有貪墨、以次充好、驗收舞弊者,”朱由檢頓了頓,聲音森寒,“無論涉及何人,官居何位,朕許你先斬後奏!”
“臣,遵旨!”李若璉抱拳領命,目光如電,已然開始掃視那些麵色慘白的物料官、庫大使。他知道,皇帝的刀,已經磨利了,而他,就是執刀之手。
最後,朱由檢看向一直跟在自己身後,沉默寡言卻眼神狂熱的中年官員——新任兵部職方清吏司主事,實際負責兵工廠生產管理的孫和鼎孫元化長子,曆史上亦精通火器)。
“和鼎。”
“微臣在!”孫和鼎連忙躬身,他雖出身技術官僚,但在皇帝麵前依舊緊張而激動。
“宋院主定‘法式’,李指揮使掌‘審計’,而你,要給朕管好‘生產’。”朱由檢伸手指著那雜亂無章的工場,“看看現在,鐵料堆在這裡,匠甲坊在那邊,銃管鍛打又在另一頭,物料搬運周轉,空耗多少人力時日?從今日起,給朕推行‘流水作業法’!”
“流水作業?”孫和鼎一愣,這個詞他聞所未聞。
“不錯。”朱由檢隨手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劃出幾個區域,“你看,將造一杆鳥銃,分作若乾工序。第一組匠役,隻負責將鐵坯鍛打成初步銃管;製成後,即移交第二組,專司鑽膛;再移交第三組,負責打磨校直;第四組,裝銃床、照門;第五組,最終驗銃。每一組匠役,隻精研一道工序,如此,熟能生巧,速度質量,皆可大幅提升!物料按序流轉,減少空耗!這便是‘流水作業’!”
孫和鼎先是迷惑,隨即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彩,他猛地一拍大腿:“妙啊!陛下!如此一來,工匠各司其職,專精一道,技藝精進更快!物料流轉有序,再無停滯等待之弊!這…這真是化腐朽為神奇之法!臣…臣茅塞頓開!”
他激動得幾乎語無倫次,看向皇帝的目光已近乎崇拜。周圍那些原本惶恐的工匠老師傅們,仔細琢磨之下,也漸漸露出恍然和震驚的神情。他們窮儘一生經驗,卻從未想過,生產還可以這樣組織!
皇帝看似簡單的幾句話,卻仿佛為他們打開了一扇全新的大門,門後是難以想象的效率與精準。
朱由檢丟開樹枝,看著地上那粗略的流程圖,語氣沉凝:“標準化,是筋骨!審計監督,是血脈!流水作業,是肌肉!三者合一,朕的兵工廠,才能脫胎換骨,真正為我大明將士,鍛造出無敵天下的神兵利器!”
他抬起頭,目光仿佛穿透了王恭廠的滾滾濃煙,看到了遙遠的遼東,看到了那些在寒風中苦苦支撐的邊軍將士。
“今日之停工,是為了明日更好的開工。今日之陣痛,是為了換來明日戰場上的少流鮮血!”
“朕,不要聽你們說什麼困難,說什麼不易。朕隻要結果!”
“三個月!朕隻給你們三個月時間!朕要看到第一批完全依照新‘法式’、新流程造出的鳥銃和盔甲!要看到它們能經得起最嚴格的檢驗!要看到它們能毫無障礙地匹配使用!”
“諸位,”他的目光再次掃過全場,從宋應星、李若璉、孫和鼎,到那些眼神中重新燃起火焰的工匠,“打造一個全新的強大明,就從你們手中,這第一杆合乎標準的火銃,第一副堅不可摧的鎧甲開始!莫要讓朕失望,更莫要讓九邊浴血的將士們失望!”
陽光終於刺破霧靄,照耀在年輕皇帝堅毅的臉龐上,也照耀在那片即將迎來涅盤重生的工場上。
一股前所未有的激情與緊迫感,在每一個人心中熊熊燃燒。
革弊立新,標準為先。一場將徹底改變大明軍工乃至國運的變革,就在這油膩與鐵鏽交織的工場地上,轟然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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