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福州招安,海上稱臣
東南閩地,暮春時節已顯悶熱。福州城外馬尾港,海風腥鹹,吹拂著林立的桅杆和獵獵作響的旌旗。港口內,兩種截然不同的艦船涇渭分明地停泊著,仿佛代表著兩個即將碰撞又試圖融合的世界。
一側,是福建水師的寥寥十餘艘老舊福船、哨船,漆麵斑駁,帆纜陳舊,官兵們雖竭力站得筆直,卻掩不住那股暮氣沉沉的頹勢。另一側,則是一片令人望而生畏的海上森林!大大小小近百艘艦船鋪滿了海麵,其中數十艘龐大的“大熕船”猶如海上巨獸,高聳的船樓,密布的炮窗雖然多是老式佛朗機或火繩槍),船體吃水極深,顯是滿載貨物與人員。船上水手精悍,膚色黝黑,眼神彪悍,行動間帶著一股久經風浪、刀頭舔血的煞氣。桅杆上懸掛的旗幟五花八門,最大的一麵繡著巨大的“鄭”字,在海風中肆意飛揚。
這便是雄踞東南海上、令朝廷與荷蘭人都頭痛不已的鄭芝龍艦隊主力。今日,它們應約而來,與其說是歸附,不如說是一場力量的展示與試探。
港口臨時搭建的迎官亭內,福建巡撫熊文燦坐立不安,不時擦拭著額角的汗水,既有天熱的緣故,更多是心中忐忑。他雖是招安的主張者之一,但麵對如此陣仗,心中依舊打鼓。這位海上閻羅,真的甘心被招安嗎?
唯有奉旨南下的欽差、皇商首領沈廷揚,此刻氣定神閒。他身著禦賜的麒麟鬥牛服,立於亭前,遙望那海上巨艦,眼神平靜無波,甚至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與評估。他身後,站著數名沉默寡言的隨從,眼神銳利,腰背挺拔,皆是錦衣衛中精選的好手,更有兩名格物院出身的技術吏員,捧著厚厚的圖冊和清單。
“來了!”有人低呼。
隻見一艘裝飾最為華麗、體型最為龐大的大熕船放下一艘小艇,數名精壯槳手奮力劃動,朝著碼頭駛來。小艇船頭,一人負手而立,身形不算特彆高大,卻異常沉穩,仿佛腳下洶湧的海波不過是庭院積水。他約莫三十五六年紀,麵皮微黑,下頜短須修剪整齊,一雙鷹隼般的眼睛銳利無比,開闔之間精光四射,顧盼自有雄主氣度。身著錦袍,腰纏玉帶,不似海盜,倒更像一位富可敵國的豪商巨賈。
正是鄭芝龍曆史上此時鄭芝龍應已受撫,此處按小說設定調整)。
他登上碼頭,步伐沉穩有力,身後跟著幾名心腹將領與謀士,其中一人金發碧眼,竟是西洋人打扮可能是其顧問或其他海盜首領)。鄭芝龍目光掃過略顯寒酸的福建水師,嘴角似乎微不可察地撇了一下,隨即落在沈廷揚身上,臉上立刻堆起熱情卻不失分寸的笑容,快步上前,拱手道:
“這位想必就是沈廷揚沈大人!鄭某一介海鄙粗人,勞動天使大駕南下,實在是罪過,罪過!”他聲音洪亮,帶著閩南口音,禮數周到,氣場卻絲毫不弱。
沈廷揚亦拱手還禮,笑容和煦如春風:“鄭首領言重了。陛下聞首領雄踞海上,威震寰宇,保得東南商路安寧,心中甚慰。特遣沈某前來,一睹豪傑風采,共商保境安民、共興海貿之大計。”
兩人一番看似熱情的寒暄,言語間卻已是機鋒暗藏。鄭芝龍自稱“海鄙粗人”,是自謙更是試探;沈廷揚稱其“雄踞海上”、“保商路安寧”,是肯定其勢力,卻也暗指這是朝廷認可的“功績”,為後續談話定調。
迎入亭內,分賓主落座。侍從奉上香茗,但雙方都知,這杯茶不好喝。
寒暄既畢,鄭芝龍放下茶盞,笑容微斂,進入正題:“沈大人,明人不說暗話。朝廷的美意,鄭某心領。隻是……鄭某麾下弟兄數萬,大小船隻數百,皆要吃飯穿衣。茫茫大海,刀口舔血,掙得這份家業不易。朝廷一句‘招安’,便要我等交出船械,聽候調遣……嗬嗬,恕鄭某直言,這恐怕難以服眾啊。”他話語直接,點出了最核心的利益問題。
他身旁一位滿臉凶悍的將領甕聲補充道:“就是!上了岸,沒了船,還不是任由官府拿捏?當年顏思齊、李旦幾位爺的下場,咱們可都記得!”暗示曆史上被招安後下場不佳的海商)
亭內氣氛瞬間緊張起來。熊文燦額頭汗更多了。
沈廷揚卻絲毫不慌,輕輕一笑,從容不迫:“鄭首領,諸位當家,誤會了。陛下天恩浩蕩,豈是那鳥儘弓藏、兔死狗烹之庸主?陛下要的,非是解散各位的船隊,恰恰相反,是要給各位的船隊,一個名分,一個更大的舞台!”
他目光掃過鄭芝龍及其手下:“陛下之意,乃是請鄭首領就任福建水師提督,總覽東南海防!諸位當家,皆可按才錄用,授以官銜,依舊統領舊部,巡弋海疆!”
此言一出,鄭芝龍等人麵色稍霽,但眼中疑慮未去。一個空頭官職,就想套住他們?
沈廷揚話鋒一轉,拋出了真正的誘餌:“不僅如此,陛下深知海上生計艱難。故特許:凡受招安之艦船,皆可至新設之泉州、廣州、寧波市舶司,領取特許文憑,合法經營東西兩洋貿易!朝廷水師將為諸位提供護航,打擊不法!所得利潤,隻需按朝廷新規,繳納十稅一之關稅即可!此外,陛下有意重建大明水師,需購巨艦、鑄大炮,此等訂單,自然優先提供給‘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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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個巨大的餡餅砸下來,就連老謀深算的鄭芝龍,呼吸也不由得微微急促了幾分。他縱橫海上,所求為何?不就是財富、地位和安全感嗎?若能洗白身份,合法地壟斷利潤驚人的海外貿易,背靠朝廷這棵大樹,豈不勝過終日與風浪、官軍、紅毛番以及其他海盜勾心鬥角、提心吊膽?
但他畢竟是梟雄,不會輕易被空頭支票打動。他沉吟片刻,道:“陛下厚恩,鄭某感激涕零。隻是……口說無憑。再者,海上強敵環伺,紅毛番荷蘭人)船堅炮利,據守大員台灣),時常劫掠商船;那劉香娃兒更是與我等不死不休。朝廷……真有決心,亦有能力,為我等張目,掃清海疆?”
這話問到了關鍵處。朝廷是否有真本事,還是隻想空手套白狼?
沈廷揚似乎早料到有此一問,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陛下深知,海上之事,實力為王。空口白話,確實難以取信。故而,陛下命沈某帶來了一份‘薄禮’,請鄭首領與諸位當家,一同鑒賞。”
他拍了拍手。身後一名隨從上前,打開一個沉重的檀木盒子,裡麵並非金銀珠寶,而是一卷精心繪製的圖紙,以及幾塊閃爍著冷冽金屬光澤的物件。
“此乃陛下親自主持設計、皇家兵工廠最新鑄造的二十四磅紅衣大炮之部分圖紙與樣品構件。”沈廷揚的聲音帶著一絲自豪,“請過目。其射程、精度、威力,遠超前朝仿製之西洋大炮,更非船上那些老式佛朗機所能比擬。”
鄭芝龍身邊那名西洋顧問眼睛猛地瞪圓了,幾乎要撲上來,被鄭芝龍用眼神製止。鄭芝龍自己也是識貨之人,拿起那塊精鋼製成的炮閂構件,觸手冰冷沉重,加工之精良,結構之巧妙,遠超他的見識。他心中巨震:朝廷……何時有了這等工藝?!
沈廷揚不等他們消化完畢,繼續道:“至於實力……鄭首領可知,日前襲擾福建的劉香所部,是如何潰敗的?”
他指向港口外,遠處海麵上不起眼地停泊著的三艘新式戰艦。那戰艦體型雖不如大熕船龐大,但線型流暢,結構奇特,甲板上炮位布局緊湊合理。
“便是由彼處三艘新式炮艦,配合鄭首領部下勇士,將其擊潰。彼時,每艦僅試射三輪。”
他語氣淡然,卻重若千鈞:“若鄭首領歸附,陛下承諾,一年之內,優先為福建水師換裝此類新式戰艦十艘,配屬此等新炮百門!屆時,掃清劉香,驅逐紅毛,澄清玉宇,靖波海疆,豈非指日可待?”
威逼展示強大軍工潛力與武力)利誘合法貿易與訂單)!
鄭芝龍看著那冰冷的炮件,望向遠處那三艘沉默卻蘊含恐怖力量的戰艦,再回想之前情報中提及的朝廷新軍在遼東、在京畿的雷霆手段,心中天平劇烈傾斜。
他沉默良久,亭內鴉雀無聲,隻有海風吹拂旗幟的獵獵作響。所有手下都看著他。
最終,鄭芝龍長長吐出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又像是下定了巨大決心。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麵向北方,鄭重一揖到地:
“陛下為江山社稷計,為蒼生黎民計,雄才大略,思慮深遠!恩威並施,信義卓著!鄭某若再猶豫,豈非不識抬舉,愧對皇恩?”
他轉過身,對沈廷揚肅然道:“鄭芝龍,願率本部麾下所有艦船人員,接受朝廷招安!即日起,謹遵陛下號令,以福建水師提督之職,蕩平海寇,護航商旅,揚我大明國威於萬裡波濤!”
一錘定音!
沈廷揚臉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起身扶起鄭芝龍:“鄭將軍深明大義,陛下聞之,必心甚慰!從此往後,你我便是同朝為臣,共為陛下,為這大明海疆效力!”
兩人雙手緊握,預示著大明東南海上格局,即將發生翻天覆地的巨變。一支可怕的海上力量,終於被初步納入了帝國的軌道。
然而,沈廷揚看著眼前這位梟雄眼底深處那絲未曾磨滅的野心與精明,心中亦如明鏡:招安成功,僅僅是第一步。如何真正駕馭這條深海巨蛟,使其為己所用而非反噬其身,將是皇帝和他未來需要長期麵對的課題。
但無論如何,大明重塑海權的第一步,已然穩穩踏出!遠在北京的崇禎,手中又多了一張至關重要的王牌。
第248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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