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蒙盟使者,共禦建虜
紫禁城的莊嚴,似乎總能將外界的風浪隔絕於紅牆黃瓦之外。然而,當一封來自遙遠北疆、蓋著蒙古林丹汗黃金家族印璽的國書,由八百裡加急送入京師時,一種截然不同的、混合著草原風沙與戰爭氣息的緊迫感,瞬間穿透了這層厚重的屏障,直抵帝國的心臟。
乾清宮西暖閣內,炭火盆驅散了初冬的寒意,卻驅不散幾位核心重臣眉宇間的凝重。崇禎皇帝端坐於禦案之後,麵前攤開的正是那封以蒙漢兩種文字寫就的國書。徐光啟、孫承宗以帝師身份參讚機務)、李邦華、以及新任兵部尚書王在晉等寥寥數人分列兩旁,氣氛肅穆。
國書的內容,經由通曉蒙語的鴻臚寺官員翻譯,已然清晰:蒙古大汗林丹汗,這位成吉思汗黃金家族的直係後裔、漠南蒙古名義上的共主,在國書中一改往日與明朝若即若離甚至時有摩擦的態度,言辭懇切,甚至帶著幾分前所未有的焦急與謙卑,請求與大明“共抗建虜”。
崇禎輕輕放下國書,指尖在光滑的紙麵上敲了敲,打破了沉默:“林丹汗的使者,現在何處?”
王在晉躬身回道:“回陛下,使者一行三十餘人,已至京郊驛館安置。其正使名為巴圖爾,是林丹汗帳下一位能征善戰且忠心耿耿的台吉貴族),副使則是一位精通漢學的喇嘛僧,名為格桑。依禮製,需明日方可正式覲見。”
“共抗建虜……”崇禎重複著這四個字,目光掃過眾臣,“諸位愛卿,如何看待此事?”
老成持重的孫承宗率先開口,眉頭深鎖:“陛下,林丹汗此人,誌大才疏,剛愎自用,且與我大明素有齟齬。其部眾雖號稱漠南共主,實則內部離心離德,科爾沁等部早已歸附皇太極。如今他遣使來朝,言辭懇切,無非是因建虜勢大,連年征伐,使其難以支撐,欲引我為奧援,借力抗敵罷了。此乃驅狼鬥虎之策,於我而言,恐是引火燒身。”
戶部尚書李邦華也從財政角度表示擔憂:“陛下,孫老大人所言極是。支援蒙古,所需何物?無非兵甲、糧秣,尤其是火器。然我國庫初現盈餘,各處新政皆需投入,遼東軍費已是浩大。若再開啟北線援助,銀錢、物資從何而來?且蒙古各部反複無常,今日受我援助,明日若與建虜媾和,或掉頭寇邊,我等豈非資敵養患?”
他們的顧慮合情合理,代表了朝中大多數務實派官員的看法。與蒙古人合作,在過去的百年裡,往往伴隨著背叛與更大的損失。
然而,崇禎的心中,卻有著超越這個時代視角的考量。他深知,曆史上的明末,正是未能有效聯合林丹汗這支重要的牽製力量,甚至因其政策失誤導致蒙古各部更快倒向後金,使得皇太極能夠毫無後顧之憂地屢次破關入寇。地理上,蒙古高原如同華夏頭頂的穹頂,其歸屬直接關係到長城防線的安危。
這時,徐光啟沉吟片刻,提出了不同看法:“陛下,二位大人所言俱是老成謀國之言。然,臣以為,形勢異也。昔日蒙古強盛,乃我之大患。然今日,建虜崛起,其勢之凶,已遠超蒙古,成為我大明心腹之疾。唇亡齒寒之理,不可不察。若林丹汗徹底被皇太極擊潰,漠南蒙古儘歸建虜,則其便可整合草原騎兵之利,無複北顧之憂,全力南下。屆時,我九邊防線,處處皆可為突破口,壓力何止倍增?”
他頓了頓,繼續道:“且觀林丹汗此次國書,語氣卑微,可見其處境確已艱難。雪中送炭,或可使其真心倚仗。若我大明能借此機會,以援助為紐帶,重新確立與漠南蒙古的宗藩關係,逐步施加影響,使其成為我與建虜之間的緩衝,甚至是一把懸於建虜側後的利刃,則戰略態勢將大為改觀。此非單純援助,乃經營北疆之長遠大計也。”
崇禎微微頷首,徐光啟的看法,更接近他內心的戰略藍圖。他需要的是一個穩定的、至少是傾向大明的北方屏障,而不是一個被後金完全整合、充滿敵意的蒙古。
“徐先生之言,深合朕意。”崇禎開口道,聲音沉穩而堅定,“皇太極為何頻頻西征蒙古?正是欲斷我臂膀,消除後患,以便全力南下。朕豈能坐視其成?林丹汗雖有其弊,但眼下,他是牽製建虜最直接、也最有力的一股力量。助他,便是助我大明自己!”
他站起身,走到懸掛的巨幅地圖前,手指劃過蒙古高原:“然,如何助,助什麼,卻需仔細斟酌。絕不能做那冤大頭,徒耗國力而不得其利。”
次日,皇極殿大朝會。氣氛莊嚴肅穆,文武百官分列。當鴻臚寺官員高唱“宣蒙古林丹汗使者覲見”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殿門。
隻見一行風塵仆仆的蒙古使者,在鴻臚寺官員引導下,步履沉穩地步入大殿。為首者正是台吉巴圖爾,他年約四旬,身材魁梧,麵容粗獷,飽經風霜的臉上刻滿了草原的豪邁與此時的凝重。他身穿傳統的蒙古袍服,雖略顯陳舊,卻收拾得乾淨整齊。身旁的喇嘛格桑,則身著絳紅色僧衣,手持念珠,神情平和,眼神中透著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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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禦階前,巴圖爾率先以蒙古禮單膝跪地,右手撫胸,用生硬的漢語高聲道:“蒙古大汗林丹汗麾下使者巴圖爾格桑),叩見大明大皇帝陛下!願陛下萬歲,大明國運昌隆!”
聲音洪亮,在寂靜的大殿中回蕩,帶著草原特有的直率。
“平身。”崇禎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平和而充滿威嚴,“貴使遠來辛苦。林丹汗國書,朕已覽過。漠北風情,近日可好?”
巴圖爾起身,聞言臉上閃過一絲痛楚,他深吸一口氣,直言不諱:“回稟大皇帝陛下!漠北……如今已無安寧之日!建虜皇太極,狼子野心,屢次興兵犯我草場,屠我部眾,掠我牛羊!科爾沁、內喀爾喀等部,忘祖背盟,甘為建虜鷹犬!我大汗雖奮力抵抗,然建虜火器犀利,兵鋒甚銳,各部離心,獨木難支啊!”
他的話語悲憤而坦誠,沒有過多外交辭令的修飾,反而更顯真實。殿中群臣皆屏息靜聽。
喇嘛格桑此時上前一步,以流利的漢語補充道,聲音舒緩卻更有說服力:“陛下明鑒。佛曰,眾生平等,皆厭刀兵。然建虜暴虐,如草原惡狼,不獨侵擾大明,亦是我蒙古各部之大劫。今我大汗深感唇齒相依之理,願摒棄前嫌,與大明永結盟好,共抗暴金。此非為一己之私,實為草原蒼生,亦為大明北疆永固。望陛下念及蒼生,施以援手。”
崇禎目光深邃,看著殿下這兩位使者,一位是直抒胸臆的勇士,一位是循循善善誘的智者,林丹汗此次派出的使者,可謂用心了。
“建虜之患,朕亦深知。”崇禎緩緩開口,“然,結盟共禦,非同兒戲。朕需知,林丹汗欲朕如何相助?又能許我大明何諾?”
巴圖爾立刻道:“陛下!我部急需者,乃火器!尤其是可破建虜重甲之火炮、火銃!若能得大明火器之助,我草原勇士必如虎添翼,定能將建虜鐵騎擋在漠北!此外,若蒙陛下恩準,開放邊境幾處市口,以公平價格交易我部牛羊馬匹、毛皮,換取布匹、茶葉、鐵器,則我部生計可續,戰力可保!”
格桑緊接著補充,語氣更加鄭重:“我大汗願對長生天起誓,若得大明援助,蒙古願重奉大明為宗主,歲貢不絕。大汗之軍,即為大明北疆之屏障,絕不容建虜一兵一卒越境南下寇掠大明!若違此誓,人神共棄!”
條件開出來了,核心是火器援助和邊境貿易,回報是政治上的臣服和軍事上的屏障作用。
朝堂上響起一陣低沉的議論聲。溫體仁一黨的官員立刻有人出列表示反對,理由無外乎仍是“夷狄狡詐”、“資敵風險”、“財政壓力”雲雲。
崇禎靜靜地聽著,待反對的聲音稍歇,他才朗聲道:“貴使之請,朕已知之。林丹汗之誠意,朕亦感受到了。然,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援助之事,關乎兩國邦交乃至天下格局,不可不慎重。”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更具操作性:“這樣吧。貴使可先在京住下。朕會派員與貴使詳細商討援助之具體品類、數量,以及邊境互市之細則。此外,朕亦想聽聽貴使對建虜內部情勢、遼東地理之見解。待細則商定,朕再做決斷,如何?”
這既沒有立即答應,也沒有斷然拒絕,留下了充分的回旋餘地和政治操作空間。巴圖爾和格桑對視一眼,知道這已是最好的結果,連忙躬身謝恩:“謝陛下!陛下聖明!”
朝會散去,崇禎將徐光啟、王在晉等重臣留下,密議於乾清宮。
“陛下,您意已決?”孫承宗問道。
“然也。”崇禎目光銳利,“但援助,不能是白給。朕要的,不是一個苟延殘喘、隨時可能倒戈的林丹汗,而是一個能真正牽製住建虜的盟友。”
他下達了一係列具體指令:
“第一,火器可以給,但隻給舊式火銃和少量中型佛郎機,絕不可輸出新式燧發槍和紅夷大炮技術。彈藥可適量供給,但須以馬匹、毛皮等戰略物資交換。”
“第二,互市可以開,地點選在宣府、大同等我朝重兵駐防之處。交易物品,除生活物資外,可有限輸出鐵料、藥材,嚴格禁運硫磺、硝石等軍資。”
“第三,派得力精明之員,隨使者返蒙,名義上協助聯絡、指導火器使用,實則觀其虛實,查其內情,尤其是林丹汗與其各部關係,以及是否有與建虜暗通款曲之可能。”
“第四,令薊鎮、宣大防線加強戒備,以防有變。同時,可借此機會,整頓邊市,清除以往積弊。”
“陛下思慮周詳,臣等遵旨!”眾臣心悅誠服。皇帝的策略,既有戰略魄力,又有戰術上的謹慎與掌控力,絕非一味懷柔或強硬。
接下來的數日,在鴻臚寺的館驛內,大明與蒙古的官員就援助細節展開了激烈的談判。大明的官員寸土必爭,既要展現天朝上國的氣度,又要確保每一份援助都能換來實實在在的戰略利益。巴圖爾起初有些急躁,但在格桑的勸解下,也逐漸明白了談判的藝術。
最終,一份初步的援助草案形成:大明將以“賞賜”和“貿易”的形式,向林丹汗提供一批標準化的舊式火器,開放兩個指定邊市,並派遣一個小型軍事顧問團。而林丹汗則需正式上表稱臣,承諾約束部眾不犯邊,並定期向大明提供關於後金動向的情報。
當巴圖爾和格桑帶著這份沉甸甸的草案,離開北京城,踏上返回草原的歸途時,心情複雜。他們得到了急需的幫助,但也感受到了大明新皇帝那深不可測的城府和強大的掌控欲。這位年輕的皇帝,與他印象中那些或傲慢或懦弱的前任截然不同。
崇禎站在宮城高處,遙望北方。他知道,這步棋已經落下。能否真正在廣袤的草原上釘下一顆牽製後金的釘子,既要看林丹汗能否爭氣,也要看大明後續的運作與實力威懾。
“北疆之棋,已布一子。接下來,該讓孫元化在遼東,好好活動一下筋骨了。”他低聲自語,眼中閃爍著寒光。北方的戰略布局,與遼東的正麵壓力,即將形成一把無形的鉗子,緩緩合攏,目標直指沈陽城中的皇太極。而帝國的力量,正沿著新政鋪就的道路,源源不斷地,注入這盤關乎國運的大棋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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