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棱堡之殤科技破壁
赤土裸露的灘頭陣地上,暑氣與硝煙混合成一股令人窒息的熱浪。大明陸戰營的旗幟斜插在剛剛加固的沙袋工事上,無精打采地垂著。距離成功登陸、建立灘頭已過去十餘日,熱蘭遮城依舊如同一頭沉默而傷痕累累的巨獸,匍匐在不遠處的沙洲上,以其堅不可摧的棱堡結構,頑強地抵抗著明軍的圍攻。
持續的炮擊在棱堡的磚石外牆上留下了斑駁的傷痕,幾處垛口坍塌,麵向陸地的部分炮位也被摧毀。但棱堡的核心防禦體係依然完整。那座由幾何學構築的死亡陷阱,以其傾斜的牆麵、交錯的火力點和易於內部兵力調動的設計,讓任何試圖靠近的明軍士兵都付出了血的代價。幾次小規模的試探性攻擊,都在守軍精準的火繩槍射擊和偶爾從隱蔽射孔中噴吐的霰彈下無功而返,留下了數十具屍體,被烈日曬得發燙的土地吸乾了鮮血,變成深褐色的汙跡。
臨時搭建的中軍大帳內,氣氛有些凝重。陸戰營主將、參將吳誌良皺著眉頭,用馬鞭敲打著鋪在簡易木桌上的熱蘭遮城草圖——這是根據鄭芝龍部提供的信息和連日觀察繪製的,但許多細節依舊模糊。“這紅毛夷的烏龜殼,真他娘的硬!火炮轟了這麼多天,看似傷痕累累,可關鍵處紋絲不動。兒郎們幾次靠近,都被交叉火力壓得抬不起頭。強攻,傷亡太大,恐怕得不償失。”
他身旁站著一位年輕人,與周圍這些膚色黝黑、渾身煞氣的軍官截然不同。他約莫二十出頭,麵容白皙,帶著濃濃的書卷氣,穿著一身漿洗得有些發白的青色布袍,外麵卻古怪地套了一件皮製護胸,正是奉宋應星之命,隨軍前來提供技術支持的格物院年輕俊傑,名為趙士楨注:借用明末火器專家之名,此處設為格物院新秀)。他此刻正全神貫注地研究著草圖,手指在棱堡的幾個突出角和小型外圍堡壘半月堡)上劃過,眼中閃爍著計算的光芒。
“吳將軍,”趙士楨抬起頭,聲音清朗,帶著一種屬於研究者的專注,“學生連日觀察,並參照宋院長所授之《幾何論要》與《力學問答》,對此棱堡之防禦原理,略有心得。”他拿起一根炭筆,在草圖上勾勒起來。
“將軍請看,此棱堡之核心,在於其棱角設計。無論從哪個方向進攻,守軍皆可從至少兩個側麵以火力夾擊我軍,使我腹背受敵。我軍火炮雖利,然實心彈丸轟擊斜麵牆體,效果大打折扣。而若要爆破,則必須貼近城牆根腳,此處正是守軍火力最為密集之絕地。”
吳誌良有些不耐煩:“趙博士,這些道理本將也懂!問題是,怎麼破?”
趙士楨不慌不忙,用炭筆在棱堡麵向陸地的一個突出角棱堡的“鼻梁”位置)下方,畫了一條曲折的線條:“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既然強攻正麵代價高昂,何不另辟蹊徑?學生以為,可效仿古之‘穴攻’,但需以新法行之。”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帳內諸將:“我軍可於夜間,由此處開始,挖掘之字形壕溝,逐步逼近棱堡角下。壕溝可有效規避守軍直射火力。待接近至城牆根約十丈之內,再橫向挖掘坑道,直抵城牆地基之下。”
“挖掘坑道?”一名千總疑惑道,“紅毛夷不是傻子,豈會坐視我們挖到城下?他們若發現,要麼出城反擊,要麼也從城內對挖,或者用‘聽甕’之法偵測……”
“問得好!”趙士楨眼中閃過自信的光芒,“故此,需要掩護與計算。我軍可伴裝繼續炮擊正麵,或組織小股部隊佯攻其他方向,吸引守軍注意力。同時,坑道作業需迅捷隱蔽。最關鍵之處在於——”他頓了頓,語氣加重,“坑道掘進至城牆正下方後,並非簡單放置火藥了事。需根據城牆高度、厚度,以及我等所用新式‘破壘火藥’注:指顆粒化、威力更大的炸藥)之藥力,精確計算藥室之大小與位置,確保爆破時,能產生足夠的衝擊力,將一段城牆整體向上掀翻或震塌,而非僅僅炸開一個窟窿!”
他從隨身攜帶的一個木箱裡,小心翼翼地取出幾個以油紙包裹、形狀規整的方塊:“此乃格物院最新配製的火藥,其力遠勝尋常藥子。更有特製之緩燃引信,可確保爆破手有充足時間撤離。”
帳內眾將麵麵相覷,這套“挖坑放炮”的法子,古已有之,但如此強調精確計算和新式火藥,卻聞所未聞。吳誌良沉吟片刻,看向趙士楨:“趙博士,你有幾成把握?這坑道要挖多深?藥量如何計算?若計算失誤,或是被紅毛夷發現,前去挖坑的弟兄可就……”
趙士楨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年輕的臉龐上滿是鄭重:“吳將軍,學生不敢妄言十成。但根據格物院多次爆破試驗數據,若坑道深度能達到城牆高度之半,藥量根據學生依公式算定,成功爆破之概率,當在七成以上!至於被發現之風險……”他深吸一口氣,“學生願親率格物院匠徒,負責坑道測量、藥室挖掘與裝藥布線之全程指導!將士們負責掘進與護衛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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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帳內皆驚。一個文弱書生,竟要親臨最危險的前線?吳誌良看著趙士楨眼中那份不屬於軍人的、卻同樣堅定的執著,終於一拍大腿:“好!就依趙博士之策!老子陪你賭這一把!若是成了,你趙士楨便是此戰首功!若是不成……哼,黃泉路上,本將與你同行!”
計議已定,明軍立刻行動起來。當夜,月光黯淡,海風呼嘯。在正麵陣地依舊不時響起的零星炮火和佯攻呐喊的掩護下,一隊精心挑選出來的礦工出身、善於掘土的士兵,在趙士楨和幾名格物院匠徒的指導下,從預先選定的出發陣地開始,奮力挖掘通向棱堡角下的壕溝。泥土被悄無聲息地運走,加固,進展比預想的還要順利。
然而,熱蘭遮城內的荷蘭守軍並非毫無察覺。總督揆一雖然因外援斷絕而絕望,但困獸猶鬥。他派出的哨兵發現了明軍陣地的異常動向,尤其是夜間那些刻意壓抑的聲響和土方作業的痕跡。
“總督閣下,中國人可能在挖掘坑道!”一名軍官緊張地報告。
揆一臉色陰沉,他深知棱堡最大的弱點之一就是怕被掘進爆破。“命令守軍,加強對相關區域的監聽!準備好應急小隊,一旦確認坑道位置,隨時準備出城突襲,破壞他們的作業!另外,在城內對應區域,也挖掘垂直深井,準備一旦偵測到坑道,就灌水或者對挖!”
攻防雙方,在看不見的地下,展開了一場更為驚心動魄的較量。明軍的坑道在夜色和佯攻的掩護下,如同頑強的根須,一寸寸地向棱堡腳下延伸。而荷軍則豎起耳朵,貼著地麵,或用簡陋的聽音甕,緊張地捕捉著地下的任何異響。
終於,在坑道掘進的第三夜,意外發生了。一名荷蘭士兵似乎聽到了腳下隱約的鎬頭敲擊聲。消息立刻報給了揆一。
“果然來了!”揆一眼中閃過一絲狠厲,“集合突擊隊!帶上炸藥和工具,從側門悄悄出去,找到他們的坑道口,炸掉它!”
一支約五十人的荷蘭突擊隊,趁著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悄然溜出棱堡的一座側門,借助地形掩護,向明軍坑道作業的大致區域摸去。他們運氣不錯,很快發現了一處新鮮的土堆和偽裝網下的坑道入口!
就在荷蘭人心中狂喜,準備安置炸藥時,突然,側麵黑暗中傳來一聲冷冽的喝令:“放!”
“砰!砰!砰!”
一排密集的燧發槍子彈從預先設伏的明軍散兵線中射出!幾名荷蘭士兵應聲倒地。原來,吳誌良和趙士楨早就料到可能被發現,不僅在坑道入口附近安排了精銳護衛,更在外圍設置了暗哨和伏兵!
“有埋伏!快撤!”荷蘭突擊隊長驚恐大喊。
但為時已晚。更多的明軍從四周包圍上來,燧發槍射擊聲、手榴彈震天雷)的爆炸聲和雙方的呐喊廝殺聲響成一片。這場小規模的夜間遭遇戰短暫而激烈,試圖破壞坑道的荷蘭突擊隊幾乎全軍覆沒,隻有寥寥數人帶傷逃回城內。
經此一役,荷軍再也無力出城乾擾明軍的坑道作業。揆一隻能絕望地命令城內加緊向內挖掘深井,希望能僥幸攔截或灌水,但這更像是絕望的掙紮。
五日後,一條深度、走向均經過精確計算的坑道,終於成功挖掘至棱堡一個關鍵棱角的正下方。趙士楨親自帶著匠徒,進入狹窄、潮濕、充滿土腥味的坑道最深處,指揮士兵小心翼翼地擴挖出藥室,然後將一箱箱油紙包裹的“破壘火藥”整齊碼放進去,接上長長的緩燃引信。
一切準備就緒,所有人員撤離。
次日正午,陽光熾烈。熱蘭遮城內外,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平靜。明軍的所有火炮停止了射擊,士兵們退到安全距離之外,緊張地注視著那座巨大的棱堡。
趙士楨站在遠離城牆的一處高地上,臉色因激動和緊張而微微發白。他看了一眼身旁神色凝重的吳誌良,深吸一口氣,用力揮下了手中的令旗!
一名勇敢的士兵用火把點燃了引信。火花沿著引線,迅速沒入坑道入口。
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變得無比漫長。
突然——
地麵傳來一陣沉悶的、源自地底深處的劇烈震動!仿佛一頭遠古巨獸在地底翻身!緊接著,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轟隆隆——!!!”
比以往任何炮聲都要恐怖十倍的爆炸聲猛然炸響!熱蘭遮城那個巨大的棱角,連同其上的一座炮台和數十名荷蘭士兵,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巨手從地底狠狠掀起!磚石、木料、人體、火炮的碎片混合著濃煙和塵土,衝天而起,形成一朵小型的蘑菇雲!
當煙塵稍稍散去,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棱堡那看似堅不可摧的城牆上,被撕開了一個寬度達數丈的、參差不齊的巨大缺口!斷裂的磚石向內塌陷,露出了城堡內部的結構陽光第一次如此直接地照射進這座象征著荷蘭殖民權力的堡壘核心!
棱堡之殤,始於科技之力!
吳誌良愣了片刻,隨即狂喜地拔出腰刀,指向那道巨大的缺口,用儘全身力氣嘶聲怒吼:“城門已開!天佑大明!將士們,隨我殺進去——!”
“殺——!”
等待多時的明軍將士,如同決堤的洪水,向著那道由知識與火藥共同開辟的死亡通道,發起了最後的衝鋒!
熱蘭遮城的末日,在這一聲巨響中,正式來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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