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卷地,百草枯折。崇禎八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來得更酷烈一些。黑龍江以北的莽莽林海,早已被皚皚白雪覆蓋,天地間隻剩下一片令人心悸的純白,唯有狂風掠過光禿禿的枝椏時發出的尖嘯,如同無數冤魂在同時哭泣。
在這片被嚴寒凍結的死亡地帶深處,一小隊人影正以一種驚人的堅韌和效率,沉默地移動著。他們身著與雪地幾乎融為一體的白色罩衣,腳踏特製的寬大雪鞋,即便在及膝的深雪中,每一步落下也僅有輕微的“咯吱”聲。每人臉上都覆蓋著厚厚的毛皮麵罩,隻露出一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四周。他們,便是大明錦衣衛下屬最精銳的“夜不收”小隊,專司滲透、偵查、斬首等絕密任務。隊長趙鐵柱,一個名字土氣卻身經百戰的遼東漢子,正透過手中單筒望遠鏡格物院最新改良產品,視場更廣,更清晰),仔細觀察著數裡外山穀中幾縷若有若無的炊煙。
“目標確認,穀底有臨時營地,約三十人,有馬匹,警戒鬆懈。”趙鐵柱的聲音透過麵罩,低沉而清晰,如同寒冰碰撞。“看其窩棚搭建的雜亂無章,馬匹瘦弱,定是那夥窮途末路的建奴餘孽無疑。皇太極,應該就在裡麵。”
副隊長,一個來自京畿、代號“山魈”的年輕人,輕輕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眼中閃過一絲嗜血的光芒:“頭兒,動手嗎?弟兄們等的就是這一天。拿下皇太極的人頭,可是天字第一號的大功!”
趙鐵柱放下望遠鏡,冷冷地瞥了“山魈”一眼:“功?記住,我們不是來搶功的。陛下要的是‘徹底清除’,是‘死要見屍’!這群人已是甕中之鱉,但困獸猶鬥,尤其是皇太極身邊的巴牙喇,個個都是百戰餘生的悍卒,不可輕敵。”他頓了頓,從懷中掏出一張精心繪製的羊皮地圖,上麵標注著山穀的詳細地形,“我們的優勢是出其不意和手裡的家夥。按甲號預案,第一小組占據製高點,用‘崇禎三式’燧發線膛槍)點名清除哨兵和試圖反抗者;第二小組隨我正麵突擊;第三小組繞後,堵住山穀出口,一個都不準放跑!動作要快,如雷霆一擊,不給他們任何反應時間!”
“是!”周圍幾名隊員低聲應諾,眼神中充滿了對命令的絕對服從和對戰鬥的渴望。他們裝備精良,除了燧發線膛槍,每人還配有兩支轉輪打火、短銃掌心雷),腰挎精鋼雁翎刀,甚至還有幾枚格物院特製的小型震天雷手榴彈雛形)。這支小隊的每一個人,都是李若璉從萬千錦衣衛和新軍精銳中層層選拔,經過近乎殘酷的訓練磨礪出來的殺人利器,他們存在的意義,就是為皇帝清除一切障礙。
與此同時,山穀底部,一個勉強能遮風擋雪的簡陋窩棚內。曾經的後金大汗,如今惶惶如喪家之犬的皇太極,正裹著一件破爛的熊皮大氅,靠在一堆奄奄一息的篝火旁。他原本威嚴的麵容此刻枯槁不堪,眼窩深陷,顴骨高突,唯有那雙眼睛裡,偶爾還會閃過一抹不甘和桀驁的光芒,如同即將熄滅的炭火中最後一點猩紅。
窩棚裡還擠著七八個同樣衣衫襤褸、麵有菜色的漢子,都是他最忠誠的巴牙喇護衛。曾經縱橫遼東、讓明軍聞風喪膽的白甲巴牙喇,如今卻落得與野獸爭食,在冰天雪地裡苟延殘喘的境地。空氣中彌漫著絕望和腐朽的氣息。
“大汗,吃點東西吧。”一個臉上帶著猙獰刀疤的護衛,遞過來一小塊烤得半生不熟、不知是什麼動物的肉,語氣恭敬中帶著難以掩飾的悲涼。
皇太極沒有接,隻是微微搖了搖頭,目光空洞地望著搖曳的火苗。“阿敏死了,莽古爾泰死了,代善……也死了。赫圖阿拉成了明軍的馬廄,我大金的旗幟……再也飄不起來了。”他的聲音沙啞,充滿了無儘的疲憊和自嘲,“想當年,父汗以十三副遺甲起兵,何等英雄!為何到了我手中,卻……卻落得如此下場?那朱由檢……他莫非真是天神下凡,專為亡我大金而來?”
他不明白。明明幾年前,大金還占據著絕對優勢,隨時可以叩關南下,飲馬黃河。可自從那個信王登基,一切都變了。明軍仿佛脫胎換骨,火器犀利得不像人間應有,戰術詭詐多變,更可怕的是那種無孔不入的情報能力和強大的後勤支撐。他們不再固守城池,反而主動出擊,步步為營,用一種他完全無法理解的方式,一點點蠶食、擠壓,直到將大金逼入絕境。遼東的鐵騎在那種能連續射擊的火銃和開花彈麵前,成了活靶子;堅固的城池在那種計算精準的爆破下,如同紙糊。甚至連他試圖聯絡蒙古、朝鮮,甚至那些漂洋過來的紅毛夷人,計劃也總會被明軍提前知曉,反而落入陷阱。
“不是天神,”皇太極喃喃自語,眼中閃過一絲明悟般的絕望,“是……格物。是那些我們曾經嗤之以鼻的‘奇技淫巧’……他走的,是一條我們完全不懂的路。”他想起了明軍那種恐怖的、可以遠程精準射擊的火銃線膛槍),想起了爆炸威力遠超過去的火炮,甚至想起了傳聞中明人開始在遼東修築的所謂“鋼鐵大道”鐵路)。這一切,都超出了他作為一個傳統軍事統帥的理解範疇。這是一種降維打擊,一種知識層麵的絕對碾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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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汗何必長他人誌氣!”刀疤護衛梗著脖子,雖然底氣不足,卻仍強自支撐,“隻要我們還能回到山林,就像老汗當年一樣,未必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這白山黑水,終究是我們女真人的地盤!”
“東山再起?”皇太極慘然一笑,指了指窩棚外肆虐的風雪,“拿什麼起?兒郎們死的死,散的散,剩下的這點人馬,連溫飽都成問題。明軍的追剿小隊像獵狗一樣咬著我們不放……朱由檢,他不會給我們任何機會的。他這是要……斬草除根啊!”最後四個字,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帶著刻骨的恨意和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恐懼。
突然,窩棚外傳來一聲短促的慘叫,緊接著是幾聲清脆的、不同於弓箭離弦的爆鳴聲!
“敵襲!”刀疤護衛猛地跳起,抓起身邊的狼牙棒,臉上瞬間布滿殺氣。其他巴牙喇也紛紛抓起武器,如同受傷的野獸般發出低吼,迅速圍攏到皇太極身邊。
皇太極的心猛地一沉。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他沒有驚慌,反而有一種解脫般的平靜。他慢慢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破爛的衣袍,試圖維持最後一絲大汗的尊嚴。“走吧,讓我們看看,明狗派了誰來取本汗的項上人頭。”
窩棚外,戰鬥——或者說屠殺,已經接近尾聲。趙鐵柱的計劃執行得完美無缺。高處的狙擊手在第一時間就精準地射殺了所有在外圍警戒的後金哨兵。當趙鐵柱帶領突擊小組如同鬼魅般出現在營地中央時,那些剛從窩棚裡衝出來的、反應過來的後金殘兵,麵對的是早已裝填完畢、噴吐著致命火焰的燧發槍排槍射擊。
“砰!砰!砰!”
硝煙彌漫,彈丸呼嘯。在絕對的火力優勢和突襲效果下,抵抗是徒勞的。試圖衝鋒的巴牙喇如同撞上一堵無形的牆壁,渾身噴濺著血花倒下。有人試圖張弓搭箭,卻快不過錦衣衛們迅捷拔出、幾乎抵近射擊的轉輪打火、短銃。
趙鐵柱一刀劈翻一個試圖從側麵偷襲的敵人,目光冷冽地掃過戰場,最終定格在那個被剩餘五六名巴牙喇死死護在中間、雖然狼狽卻仍有一股不凡氣度的中年人身上。
“皇太極!”趙鐵柱聲如洪鐘,用的是字正腔圓的漢語,“大明皇帝陛下有令,降者免死!”
皇太極推開擋在身前的護衛,走上前,與趙鐵柱對視。風雪中,兩個代表著兩個時代、兩種命運的男人,目光在空中碰撞。
“免死?”皇太極嗤笑一聲,笑聲中充滿了悲涼和嘲諷,“是免我一死,然後押赴京師,在你們的凱旋儀式上遊街示眾,受儘屈辱,最後在菜市口千刀萬剮嗎?愛新覺羅家的子孫,可以戰死,可以自儘,唯獨不能搖尾乞憐!告訴朱由檢,他贏了,但我皇太極,不是他的俘虜!”
話音未落,他猛地拔出腰間象征著大汗身份的黃金匕首,決絕地刺向自己的心口!動作快如閃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剛烈!
“大汗!”身邊的巴牙喇們發出絕望的嘶吼。
趙鐵柱眼神一凝,卻沒有阻止。陛下密令中確有“死活不論”的指示,對於皇太極這等梟雄,一個死了的皇太極,或許比一個活著的囚徒,更符合大明的利益。
然而,皇太極的動作在匕首即將及體的瞬間,卻詭異般地停滯了。並非他改變了主意,而是極度的虛弱和長久的饑餓,讓他的手臂在這一刻不聽使喚地顫抖、無力。匕首尖端僅僅刺破了皮肉,滲出的鮮血染紅了破爛的衣袍,卻未能致命。他踉蹌一下,幾乎栽倒,被身旁眼疾手快的刀疤護衛扶住。
這一刻,曾經的梟雄,顯得如此狼狽和悲哀。
趙鐵柱歎了口氣,不知是惋惜還是彆的什麼情緒。他揮了揮手:“拿下!若再反抗,格殺勿論!”
剩餘的巴牙喇們紅著眼睛,發出野獸般的咆哮,揮舞著武器做最後的衝鋒。回答他們的,是又一排精準的齊射和幾枚投擲過來的震天雷的猛烈爆炸。
雪地被鮮血染紅,殘肢斷臂四處飛散。當硝煙散去,整個臨時營地已再無站著的抵抗者。
趙鐵柱走到癱坐在地上、麵如死灰的皇太極麵前。皇太極胸口插著那柄未能儘全功的匕首,鮮血汩汩流出,氣息微弱,眼神渙散,但嘴角卻帶著一絲詭異的、解脫般的笑容。
“嗬……嗬嗬……朱由檢……你……終究……沒能……親自……審判我……”他斷斷續續地說完,頭一歪,生機徹底斷絕。或許,自戕未果後的屈辱被俘,比死亡更讓他無法接受。此刻的死亡,對他而言,反而是一種體麵的終結。
趙鐵柱沉默地看著皇太極的屍體,確認其死亡後,沉聲道:“割下首級,小心保存。屍體就地焚化。清理戰場,所有有價值的東西,包括印章、文書,全部帶走,不得遺漏!”
“是!”
風雪依舊,漸漸覆蓋了戰鬥的痕跡。一個時代,隨著皇太極的死亡,正式宣告終結。遼東大患,後金政權,至此煙消雲散。消息傳回,必將震動天下,為大明的中興盛世,再添一抹濃墨重彩的輝煌注腳。而帝國的視線,已然投向了更遙遠的北方冰原,和更廣闊的海外世界。皇太極的末路,是舊秩序的終章,也是新篇章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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