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爆炸聲和恐怖的火焰煉獄，如同無形的壁壘，徹底阻斷了追兵的道路。幸存的蒙古武士驚恐地望著冰坡下方那片焦黑的死亡地帶和扭曲的同伴殘骸，如同麵對魔鬼的領域，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他們發出恐懼的呼哨，調轉馬頭，如同喪家之犬般倉惶逃離了這片被詛咒的峽穀。
冰坡上，死一般的寂靜。隻有寒風卷過嶙峋冰岩發出的嗚咽，以及冰瀑上方偶爾傳來的冰塊崩落的沉悶聲響。
王小偉第一個從爆炸的震撼中回過神。他抹了一把臉上冰冷的雪水和煙灰，眼神重新變得銳利如刀，掃過依舊趴伏在冰坡上、驚魂未定的同伴。
“追兵退了！起來！繼續爬！”他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鐵血意誌。
周大胡子、孫癩子、狗娃如夢初醒，掙紮著爬起來。周大胡子看著下方那片焦黑的狼藉，虎目含淚，狠狠一拳砸在冰岩上：“六子…兄弟…”孫癩子則臉色煞白，看著王小偉的眼神充滿了敬畏和後怕。狗娃緊緊抱著依舊昏迷的妹妹，小臉上滿是震撼和悲傷。
“省點力氣！眼淚留給活人！”王小偉厲聲打斷，他指著上方那看似遙不可及的崖頂，“路還在上麵！不想凍死在這裡，就給我爬！”
趙六子用生命換來的喘息之機，絕不能浪費！
求生的欲望再次壓倒了悲傷和恐懼。周大胡子紅著眼睛，怒吼一聲，再次揮刀，更加凶狠地劈砍著冰岩，向上開路。孫癩子也咬著牙，拽緊繩子，拉著狗娃和綁在一起的二丫、張有財向上挪動。狗娃小小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韌性，手腳並用，死死護著妹妹。
王小偉則依舊負責斷後。他背著二丫趙六子犧牲後，二丫再次回到了他背上），動作卻比之前更加沉穩有力。趙六子的死，如同在心頭點燃了一把冰冷的火焰，驅散了所有的疲憊和動搖。他目光如鷹隼，掃視著同伴的攀爬路徑，不時出聲提醒落腳點，或用彎刀劈開危險的冰棱。
攀爬依舊艱難。冰坡陡峭濕滑，寒風如刀。每一次向上挪動，都是對意誌和體力的極限考驗。張有財完全成了累贅，全靠孫癩子和狗娃連拖帶拽。周大胡子開路的虎口早已震裂，鮮血染紅了刀柄。
王小偉的肩膀傷口在持續的負重和用力下，疼痛如同跗骨之蛆，一陣陣衝擊著他的神經。失血、饑餓、寒冷帶來的眩暈感如同潮水般不斷襲來，都被他憑借鋼鐵般的意誌強行壓下。他腦中隻有一個念頭：翻過去！帶剩下的人活下去！
時間在無聲的攀爬中緩慢流逝。冰瀑在眼前越來越近，那巨大的、閃爍著幽藍寒光的冰壁，如同冰冷的巨獸之口，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壓迫感。終於，他們爬到了冰磧坡的頂端，靠近了冰瀑右側崖壁的根部。
這裡，如同王小偉之前觀察到的，在崖壁的縫隙間，頑強地生長著幾叢枯黃的灌木。而灌木叢的後麵，赫然隱藏著一條極其狹窄、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岩縫！岩縫向上延伸，消失在嶙峋的冰岩之後，不知通往何處！
生路！
“就是這裡！”王小偉眼中精光一閃，“周大胡子，探路！小心！”
周大胡子精神一振，收起腰刀，小心翼翼地側身擠進那條黑暗潮濕的岩縫。岩縫內崎嶇不平，布滿了尖銳的岩石棱角，冰冷刺骨。他摸索著向上攀爬了十幾步，驚喜的聲音從裡麵傳來：“頭兒！有路！通到上麵了！能出去！”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火種，瞬間點燃了所有人的心！
“孫癩子！狗娃！帶著二丫和張有財，跟上！”王小偉指揮著，讓孫癩子先帶著狗娃和二丫擠進岩縫，然後是死狗般的張有財。他則留在最後，將二丫用布條在自己背上綁得更緊些，然後深吸一口氣，側身擠入了那狹窄、冰冷、如同巨獸食道般的岩縫。
岩縫內一片漆黑，隻有上方周大胡子鑿冰開路傳來的微弱聲響和同伴粗重的喘息。空氣汙濁寒冷，尖銳的岩石不斷刮擦著身體。每一步都異常艱難。王小偉背著二丫，動作更加受限，隻能依靠強大的核心力量和肢體柔韌性，在黑暗中艱難地向上挪動。
不知在黑暗中攀爬了多久，就在體力即將耗儘之時，前方終於透來了一絲微弱的光亮！
“到了！頭兒！出來了！”周大胡子興奮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王小偉奮力向上，猛地鑽出了狹窄的岩縫！
刺眼的天光讓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眼前豁然開朗！
他們竟然站在了冰瀑懸崖的頂部！腳下是深不見底的峽穀，風雪在下方呼嘯。而眼前，則是一片相對平緩、覆蓋著厚厚積雪的高山台地！台地遠處，是連綿起伏、被白雪覆蓋的莽莽群山。
更讓王小偉瞳孔微縮的是——在台地東南方向，遙遠的地平線上，風雪彌漫的儘頭，隱約可見一道巨大、沉默的黑色輪廓！那輪廓比鎮安堡更加龐大、更加雄偉，如同蟄伏在白色荒原儘頭的洪荒巨獸！
宣府鎮！大明九邊重鎮之一！宣府鎮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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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竟然誤打誤撞，翻過了阻隔的群山，直接來到了宣府鎮城的西北方向！
“宣…宣府城？！”周大胡子也看到了，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和一絲茫然。
“我們…我們逃出來了？”孫癩子癱坐在雪地裡，看著遠處那巨大的城影，又哭又笑，仿佛不敢相信。
狗娃抱著依舊昏迷的妹妹，小臉上也露出了劫後餘生的希冀。
隻有王小偉，站在懸崖邊緣，寒風吹拂著他破爛的衣衫。他看著遠處風雪中若隱若現的宣府鎮城，臉上沒有絲毫逃出生天的喜悅，隻有一片冰冷的凝重。
宣府城…那是王承胤、柴國柱這些蛀蟲的老巢！是晉商範永鬥勢力盤根錯節的地方！更是無數像趙六子、李老栓一樣卑微邊卒無聲死去的起點！
逃出生天？不，這隻是從一個戰場，踏入了另一個更加凶險、更加血腥的戰場！
他緩緩轉過身，冰冷的目光掃過疲憊不堪、傷痕累累的同伴，掃過死狗般的張有財，最後落回自己依舊隱隱作痛的肩膀。
血債，必須血償！
他走到岩縫旁，彎腰，從冰冷的積雪中，撿起了一支被遺棄的、鏽跡斑斑的鳥銃可能是之前守冰瀑的明軍丟棄的）。銃管冰冷，觸手粗糙。
他掂了掂這支破爛的燒火棍，嘴角勾起一絲冰冷而殘酷的弧度。
“休息半個時辰。”王小偉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殺伐決斷。
“然後，該去鎮安堡，找咱們的柴副將和王總兵……”
他抬起頭，望向東南方風雪中那巨大的城影，眼神如同淬火的寒刃。
“……好好算算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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