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真定城門洞開的那一刻，對於已然軍心渙散的順軍而言，不啻於地獄之門敞開。
王小偉身先士卒，胯下烏騅馬如同一道黑色閃電，手中那柄改良戰術直刀反射著初升朝陽冰冷的光輝，也映照著他眼中那焚儘一切的複仇火焰。他不再是一個運籌帷幄的統帥，而是化身為衝鋒陷陣的尖刀，一股壓抑了太久太久的暴戾殺氣，如同實質般從他身上散發出來，所過之處，空氣似乎都為之凝結。
“為周將軍報仇！！”
“殺儘流寇！！”
排山倒海般的怒吼聲，伴隨著宣大精銳鐵騎雷霆萬鈞的衝鋒，狠狠地撞入了混亂不堪的順軍大營！
此時的順軍，早已失去了有效的指揮和抵抗意誌。糧草被焚的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底層士兵人心惶惶，軍官們彈壓不住，甚至不少頭目也開始各自盤算後路。當看到明軍如同神兵天降，尤其是看到衝在最前麵那個如同殺神般的王承淵時，最後一絲抵抗的勇氣也瞬間瓦解。
崩潰，是連鎖性的，是雪崩式的。
前營的士兵發一聲喊，丟盔棄甲，轉身就跑，與中軍、後營湧來的潰兵撞在一起，自相踐踏，死傷無數。沒有人聽從號令，沒有人組織反擊，每個人想的隻有一件事——逃！逃離這個即將被明軍鐵蹄碾碎的地獄！
王小偉根本無需過多指揮，他隻需要朝著那杆最顯眼的“闖”字大旗的方向，一路衝殺過去！徐銳率領的“燎原營”騎兵緊隨其後，如同熱刀切黃油般，輕易地撕裂了任何試圖阻攔的、零星的抵抗。馬蹄踐踏著血肉之軀，馬刀揮舞間，帶起一蓬蓬血雨。燧發槍兵緊隨騎兵之後，用精準的排槍射殺著那些試圖集結的敵軍軍官。
這是一場單方麵的屠殺，一場複仇的盛宴。
真定守軍積壓了太久的怒火和悲痛，在此刻徹底爆發出來。他們紅著眼睛，瘋狂地砍殺著視線內的一切敵人，用敵人的鮮血，祭奠周遇吉和無數戰死袍澤的在天之靈！
李自成在中軍大旗下，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百萬大軍，如同雪崩般土崩瓦解，氣得渾身發抖，幾欲吐血。
“頂住！給朕頂住！誰敢後退，立斬！”他揮舞著寶劍，連連砍翻了幾名從他身邊跑過的潰兵，卻根本無法阻止這潰逃的洪流。
“陛下！大勢已去！快走吧！”丞相牛金星臉色慘白，拉住李自成的馬韁，聲音帶著哭腔，“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啊！”
軍師宋獻策也長歎一聲，頹然道：“軍心已散，回天乏術……陛下，速速南下，收攏殘部，以圖後舉！”
李自成看著眼前這兵敗如山倒的慘狀，看著那麵越來越近的“王”字帥旗，以及旗下那個如同魔神般的身影，一股巨大的挫敗感和屈辱感幾乎將他吞噬。他恨！恨王小偉的狡詐狠辣！恨老天不公！更恨這些不爭氣的部下！
“王承淵！朕誓殺汝！！”他發出一聲不甘的咆哮，最終還是被劉宗敏等一眾親信將領，強行簇擁著，調轉馬頭，向著南麵狼狽潰逃。連那麵象征著權力和野心的“闖”字大旗，都顧不上去收，遺棄在了亂軍之中。
主帥一逃，順軍的崩潰更是達到了頂點。數十萬大軍，徹底失去了建製，化作無數股逃命的洪流，漫山遍野地向南逃竄。兵器、盔甲、旗幟、糧秣、甚至掠奪來的金銀財寶，丟得滿地都是，也無人去撿。
王小偉率軍一路追殺，直追出三十餘裡，沿途斬獲無數，俘獲降兵更是不計其數，方才下令收兵。
當他勒住戰馬，回望身後那片屍橫遍野、狼藉不堪的戰場時，朝陽已經完全躍出了地平線，金色的陽光灑滿大地，卻無法溫暖這修羅場般的景象。
勝利了。
真定之圍已解，李自成百萬大軍土崩瓦解，倉皇南遁。這是一場足以震動天下、載入史冊的空前大捷！
然而，王小偉的臉上，卻沒有絲毫勝利的喜悅。他緩緩策馬，回到了那片曾經爆發最慘烈戰鬥的戰場核心。空氣中彌漫著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烏鴉和禿鷲已經開始在天空盤旋，發出刺耳的鳴叫。
他在一處相對乾淨的空地上，看到了周遇吉的遺體。已經被士兵們小心地整理過，換上了一身乾淨的戎裝，斷臂處也用白布仔細包裹，安詳地躺在一副臨時找來的棺木中，隻是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王小偉翻身下馬，走到棺木旁，靜靜地凝視著周遇吉那如同沉睡般的麵容。昨夜的悲痛，再次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但這一次，他沒有落淚，隻是眼神變得更加幽深，如同不見底的寒潭。
徐銳、以及其他將領默默地圍攏過來，人人臉上都帶著悲戚和勝利後的複雜情緒。
“督師……”徐銳聲音沙啞，想要安慰，卻不知從何說起。
王小偉抬起手，阻止了他。他俯下身，從周遇吉緊握的、僅存的右手中，輕輕取出一件東西——那是一枚被鮮血浸透、已經變形、卻依舊能看出是北疆軍工局製造的、代表著他麾下高級將領身份的金屬銘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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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這枚銘牌緊緊攥在手心，冰涼的金屬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厚葬周將軍，還有所有戰死的弟兄。”王小偉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真定城南，擇一風水佳處，立‘英烈祠’，凡為我大明、為黎民百姓戰死者，無論官兵，皆入祠供奉，四時祭祀，香火不絕！”
“他們的家人，由都督府撫恤贍養，子女由官府教養至成年！此，定為永例！”
“遵令！”眾將肅然應諾，心中既感悲慟，又為太師如此厚待將士而熱血沸騰。
王小偉直起身，最後看了一眼周遇吉，仿佛要將這位忠勇兄弟的容貌，永遠刻印在靈魂深處。
然後，他轉過身，目光掃過滿目瘡痍的戰場，掃過那些疲憊卻眼神熾熱的將士，掃向南方李自成敗逃的方向。
他的聲音，再次響起，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帶著一種曆經血火洗禮後的沉澱與決絕：
“真定之圍雖解，然天下未靖，國賊未除，百姓猶苦。”
“周將軍和無數弟兄的血，不能白流。”
“傳令三軍，休整三日，清點戰果，整編降卒。”
“三日之後，兵發河南——”
他的眼神，銳利如刀，仿佛已穿透千山萬水，看到了那動蕩的中原大地。
“掃清流寇殘部，收複故土，安撫黎民！”
“這再造神州之路，才剛剛開始！我等，任重而道遠！”
金色的陽光，灑在他玄色的甲胄和染血的披風上，為他鍍上了一層耀眼的光暈。他站在那裡，如同中流砥柱，如同指引方向的燈塔。
將士們望著他的身影，心中的悲傷漸漸被一種更宏大的使命感和昂揚的鬥誌所取代。他們知道，跟隨這位太師，不僅僅是為了贏得一場場戰鬥，更是為了終結這個亂世，去開創一個前所未有的、太平方才口中所描繪的、值得他們用生命去扞衛的——新天！
真定大捷的消息，如同燎原的烈火，迅速傳遍了大江南北。天下為之震動，格局為之改寫。
而王小偉的目光，已經投向了更遠的地方。他知道，擊敗李自成，隻是第一步。前方，還有更多的挑戰、更複雜的局麵、更強大的敵人，在等待著他。
第十一卷第十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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