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陽在張家莊外圍市集又盤桓了數日,他帶來的豫西煤炭確實質量上乘,很快便被格物院和鐵匠坊采購一空。交易過程中,他依舊保持著商人的圓滑與好奇,但胡瞎子手下刻意安排的幾次“偶然”,讓他收獲了不少“寶貴”信息。
一次在茶攤歇腳,他“無意中”聽到兩名剛換下崗的護衛隊士兵抱怨,說新造的“破軍銃”好看是好看,但打上十幾銃就容易卡殼,校尉們寶貝得跟什麼似的,等閒不讓多練。
另一次,他“湊巧”路過灰泥窯附近,聽到兩個老匠人蹲在牆角發愁,嘀咕著新開的一窯灰泥怕是又要廢了,說什麼“火候難掌”,“宋先生要求的‘標號’總是差那麼一點”,成品率低得讓人心疼。
陳青陽將這些零碎的信息暗暗記在心裡,表麵卻不露分毫。完成交易後,他便帶著車隊,滿載著購買的灰泥樣本和一些張家莊產的鐵器農具,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消息應該送出去了。”胡瞎子向張遠聲彙報,“按您的吩咐,都是半真半假。‘破軍銃’初期確實有卡殼問題,但早已改進;灰泥燒製要求是高,但成品率絕沒那麼低。”
張遠聲點點頭:“讓範家和高迎祥以為我們外強中乾,技術不穩,或許能讓他們產生輕敵之心,或者將注意力更多地放在竊取技術上,而非立刻發動大軍征討。”他頓了頓,問道,“韓猛那邊情況如何?”
“韓老哥是真有本事!”趙武接過話頭,語氣帶著敬佩,“他帶人設了三個隱蔽的烽燧哨點,位置選得極刁鑽,視野開闊又不易被發現。還在訓練一批小子們騎馬、射箭、潛伏、識彆痕跡,要求嚴得很,有幾個好苗子被他操練得叫苦連天,但進步也飛快。”
張遠聲親自去看了韓猛的訓練。在一片僻靜的山穀裡,十幾名被挑選出來的年輕士兵,正按照韓猛的要求,練習著無馬鐙騎乘、側身隱蔽射擊等高難度動作。韓猛話不多,但眼神銳利,每一個錯誤都逃不過他的眼睛,糾正起來也毫不留情。
“練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韓猛見張遠聲過來,抱拳行禮後,沉聲說道,“夜不收是軍中之膽,亦是軍中之眼,馬虎不得。”
“有勞韓壯士。”張遠聲看著那些在泥地裡摸爬滾打、卻眼神越發堅定的年輕麵孔,心中欣慰。一支專業的偵察騎兵隊伍,在未來與高迎祥的對抗中,作用將無可估量。
就在張家莊一邊對外示弱,一邊內部礪刃之時,李岩主持的“聯勢”工作也取得了細微進展。通過胡瞎子手下與韓家使者的秘密渠道,一批張家莊急缺的硝石和硫磺,被偽裝成普通貨物,從慶陽方向悄悄運抵。數量不多,卻彌足珍貴。
“韓指揮使這是在用實際行動表態了。”李岩看著入庫的物資,對張遠聲道,“雖未公開聲援,但此等軍資輸入,已冒了不小風險。看來,高迎祥稱王,確實觸犯了不少人的底線。”
張遠聲道:“這是好消息。但我們不能將希望完全寄托於外援。最終還是要靠我們自己。”他看向李岩,“李先生,對內鼓舞士氣、凝聚人心之事,還需你多費心。”
李岩領命:“岩已草擬了幾份文告,準備在莊內與聯保各寨宣講。內容無非是‘高賊暴虐,僭號稱王,天怒人怨’;‘我莊上下,同心抗暴,保家衛國’;‘新麥在望,利器在手,何懼強敵’等等。需得讓所有人都明白,我們為何而戰,為誰而守。”
“可。”張遠聲同意,“不僅要講,還要讓所有人都看到我們在做什麼。”他下令,將宋應星主持鑄造的第二門“鎮虜炮”拉上莊牆,舉行了一個小型的亮相儀式。
當那黝黑冰冷的炮身被騾馬費力地拖上牆頭,在陽光下閃爍著金屬光澤時,圍觀的莊民和士兵們發出了陣陣驚歎。儘管大多數人並不完全理解這東西的威力,但它的龐大與厚重,本身就帶來了一種堅實的安全感。
“這就是咱們的鎮莊之寶!”趙武站在炮身旁,聲若洪鐘,“高迎祥敢來,就讓他嘗嘗這鐵家夥的厲害!”
士氣,在無聲的準備和有意的鼓舞中,悄然提升。
示弱於外,礪刃於內,聯勢於遠。張家莊如同一個繃緊的彈簧,在巨大的壓力下,默默地積蓄著力量。所有人都能感覺到,那決定命運的時刻,正在一天天逼近。
遠在西安的“大順王”高迎祥,或許正對著地圖,籌劃著如何碾碎北方這個礙眼的釘子。
喜歡晚明從關中田畝開始請大家收藏:()晚明從關中田畝開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