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旋的隊伍尚未抵達張家莊,勝利的捷報便已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莊內每一個角落。當張遠聲、趙武等人押解著垂頭喪氣的俘虜和滿載的繳獲,出現在莊門外時,迎接他們的是震耳欲聾的歡呼和劫後餘生的痛哭。莊門大開,人們湧上前來,尋找著自己的親人,確認著勝利的真實。
然而,勝利的狂歡並未持續太久。張遠聲甚至沒有來得及休息,便一頭紮進了堆積如山的戰後事務中。總務堂內,燈火再次徹夜長明,氣氛卻與戰前的凝重截然不同,充滿了忙碌與一種開拓的亢奮。
第一要務,是消化人口。此戰俘獲的流寇降兵連同陸續收攏的潰兵,總數接近兩千人。如何安置這些人,是巨大的挑戰,也是潛在的機遇。
“所有降兵,打散編製,剔除其中明顯桀驁不馴、劣跡斑斑者,單獨看管,等待甄彆。”張遠聲對李崇文交代,“其餘人等,編入‘工程營’和‘墾荒團’,由老兵帶領,立即投入莊外壕溝加深、廢棄村寨修複以及新墾荒地的勞作。告訴他們,勞動換取食物,表現優異者,將來可獲正式莊民身份,分田立戶。”
這是將潛在的威脅轉化為建設力量的關鍵一步,也是《約法》精神的延伸——在這裡,生存權需要靠勞動來換取。
第二要務,是整軍經武。趙武雖然疲憊,卻精神抖擻,彙報著戰果與整編計劃:“繳獲兵甲、糧草、騾馬無數,足以支撐我軍擴編。降兵中不乏精壯,稍加整訓,可充入輔兵。隻是……燧發槍損耗不小,火藥消耗巨大,急需補充。”
“工匠坊全力運轉,優先保障軍械修複與製造。火藥原料的采購,李崇文,你儘快通過秦昌商號的渠道設法解決。”張遠聲果斷下令,“軍隊暫編為三個戰兵營,一個斥候大隊,一個炮兵哨。趙武,你任總兵官,負責全軍操練。胡瞎子,斥候大隊交給你,不僅要盯住外部,內部降兵營也要安插眼線。”
軍隊的正規化、製度化建設被提上日程,這是勢力擴張的武力保障。
第三要務,也是最具深遠影響的,是劃定勢力範圍。一張新繪製的、更為精細的周邊地圖被鋪在總務堂最大的桌案上。張遠聲、李崇文、趙武、胡瞎子,以及被特意請來的李信圍攏在旁。
張遠聲的手指在地圖上劃了一個圈,將李家坡、黑水驛以及周邊幾個剛剛表示歸附或已被控製的村寨、隘口都囊括在內。“以此為界,東至黑水河,西接鳳凰嶺,南抵官道,北靠荒原。在此範圍內,實行我張家莊《約法》,推行墾荒社製度,建立聯防哨卡。”
這等於公開宣告了一個以張家莊為核心的自治區域的誕生。雖然名義上仍尊大明旗號,但誰都明白,在這片土地上,說話算數的是張遠聲。
“李崇文,你負責與區域內各寨頭人、鄉老接洽,明確權利義務,派遣管事,建立稅賦和民兵征調體係。告訴他們,受我庇護,便需遵我號令,共禦外敵。”
“趙武,在各處關鍵節點設立哨卡,派駐兵力,清剿小股土匪潰兵,保證商路和內部安全。”
“胡瞎子,你的斥候,活動範圍要擴大到整個區域之外,尤其是東麵和南麵,我要知道官軍和更大股流寇的動向。”
一道道命令發出,一個微型政權的骨架被迅速搭建起來。效率之高,目標之明確,讓旁觀的李信歎為觀止。這絕非草莽豪強的做派,而是有著清晰政治藍圖和強大執行力的統治集團。
當眾人領命而去,各自忙碌後,堂內隻剩下張遠聲和李信。
張遠聲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看向李信:“李先生,連日奔波,又經曆戰陣,辛苦了。不知接下來有何打算?”
他沒有直接招攬,而是詢問去向,這是一種尊重,也是一種試探。
李信沉默片刻,目光掃過桌上那張勾勒出新版圖的地圖,又望向窗外漸漸恢複生機的莊子,緩緩道:“信,本為避禍,亦為尋路而來。此番見聞,感觸良多。團練有經天緯地之才,更有腳踏實地的章法。於這末世之中,辟此一方淨土,活民無算,更試圖立新規,樹新風……此正是信昔日於書齋中苦思而不得其門之路徑。”
他站起身,對著張遠聲,鄭重一揖:“若團練不棄,信,願效犬馬之勞,附於驥尾,略儘綿薄,以觀大道之行!”
他終於做出了選擇。不是投靠一個軍閥,而是選擇了一個可能實現他部分政治理想的平台,一個他認為是“腳踏實地”的起點。
張遠聲臉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上前扶起李信:“能得李先生相助,是我張遠聲之幸,亦是此地萬千生靈之福!從今日起,便請先生暫領總務堂參讚,負責文書、教化及對外檄文事宜,望先生不吝賜教!”
他沒有給予過高的虛職,而是直接賦予了實權崗位,這既是對李信能力的認可,也是一種務實的安排。
李信再次躬身:“敢不從命!”
夜色深沉,總務堂的燈光依舊亮著。但這一次,燈光下不再隻是張遠聲孤獨的身影,還多了一位心懷天下的謀士。權力的格局在悄然改變,發展的藍圖已經鋪開。覆滅強敵之後,張家莊沒有停下腳步,而是以更快的速度,向著一個未知卻充滿可能性的未來,堅實邁進。根基,正在一磚一瓦地壘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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