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混合著汗水,順著趙武鐵青的臉頰滑落。他死死盯著河麵,那些在濁浪中沉浮的黑色身影如同附骨之疽,正一點點逼近南岸。賊兵的第一波攻擊毫無花哨,就是用人命來填。
“穩住!都他娘的給老子穩住!”趙武的吼聲在牆頭回蕩,壓過了風雨聲和越來越近的敵軍喧囂,“沒有老子的命令,誰敢提前放銃,老子剁了他的手!”
牆垛後麵,火銃手們半蹲著,手指緊緊搭在冰冷的扳機上,呼吸粗重。雨水不斷滴入藥池,需要不時用特製的小油布片遮蓋。民壯們抱著滾木擂石,手臂因過度用力而微微顫抖。
張遠聲站在一處銃台內側,沒有乾涉趙武的指揮,隻是冷靜地觀察著。他看到賊兵乘坐的竹筏木排在湍急的河水中失控、傾覆,不斷有人被卷走,但更多的依舊嚎叫著,憑借一股亡命之氣拚命劃水,靠近岸邊。
八十步……七十步……
已經能看清最前麵竹筏上賊兵那猙獰扭曲的麵孔,甚至能聽到他們粗野的咒罵和喘息。
“火銃隊!”趙武猛地揮下手臂,“瞄準——放!”
“砰!!!”
五十杆燧發銃爆發出整齊的怒吼,熾白的火焰撕裂雨幕,濃密的硝煙瞬間升騰!鉛子組成的死亡風暴潑灑向剛剛靠岸、立足未穩的賊群!
慘叫聲驟然響起,蓋過了風雨!最前排的賊兵如同被割倒的麥子,齊刷刷倒下一片。鮮血瞬間染紅了泥濘的河灘。後續的賊兵被這迎頭痛擊打懵了,衝鋒的勢頭為之一滯。
“第二排!放!”
“砰——!”
又是一輪齊射!硝煙尚未散儘,更多的鉛子已經鑽進人群。賊兵徹底亂了,有人想往前衝,有人想往回跑,在岸邊擠作一團。
“長矛手!上前!護住銃隊!”趙武聲嘶力竭。
早已待命的長矛手立刻從銃手之間的空隙踏前一步,將閃著寒光的矛尖從牆垛間探出,如同刺蝟豎起了尖刺。
“弓箭手!拋射!覆蓋河灘!”
零散的箭矢從牆頭升起,劃破雨幕,落入混亂的賊群,雖然準頭欠佳,卻進一步加劇了恐慌。
第一波靠岸的百餘名賊兵,在短短幾次呼吸間便傷亡近半,殘餘的如同沒頭蒼蠅般在箭矢和隨時可能再次響起的銃聲中亂竄,最終丟下滿地屍首和傷員,狼狽不堪地逃回水中,向對岸漂去。
牆頭上爆發出短暫的歡呼,但很快便被軍官們的嗬斥壓下。
“清理藥池!檢查火銃!動作快!”趙武紅著眼睛,在牆頭來回奔走,“賊子不會就這麼算了!都打起精神來!”
張遠聲走到一處銃台旁,看著一名年輕火銃手正手忙腳亂地用通條清理銃管,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讓他視線模糊。
“彆慌。”張遠聲的聲音不大,卻帶著奇異的安撫力量。他接過火銃,動作熟練地檢查燧石,用乾布擦拭藥池,“越是緊張,越容易出錯。記住步驟,一步一步來。”
年輕火銃手看著張遠聲沉穩的動作,急促的呼吸稍稍平複了些,用力點了點頭。
果然,對岸的戰鼓再次擂響,比之前更加急促、狂暴。這一次,賊兵改變了戰術。數十架簡陋的盾車被推到了最前麵,後麵跟著密密麻麻的弓手和扛著雲梯的步卒。更多的竹筏木排被推入水中,黑壓壓一片,如同移動的浮橋,直撲南岸。他們顯然接受了第一波的教訓,不再急於靠岸衝鋒,而是試圖利用盾車和弓矢壓製牆頭,為後續部隊登岸創造機會。
“弓箭手!瞄準盾車縫隙和後麵的弓手!”趙武立刻調整部署,“火銃隊聽我號令,集中打那些靠岸的筏子!”
戰鬥瞬間進入更加慘烈的階段。
賊兵的箭矢如同飛蝗般從對岸和河中的筏子上射來,雖然大多被牆垛和準備好的木板擋住,但仍有不少越過防線,帶來零星的傷亡。牆頭的弓箭手和火銃手也開始還擊,不斷有賊兵中箭或被銃子擊中,慘叫著跌落水中。
幾架雲梯終於靠上了牆根,亡命的賊兵口銜利刃,頂著頭上不斷落下的滾木擂石,開始向上攀爬!
“滾油!快!”有軍官厲聲嘶吼。
早已燒得滾燙的金汁被民壯用木勺奮力潑下!淒厲到非人的慘嚎頓時從牆根下響起,伴隨著皮肉燒灼的可怕滋滋聲。但仍有凶悍的賊兵不顧一切地向上猛衝!
“轟天雷!”趙武看準時機,對著擲彈隊怒吼。
幾個臂力強健的士兵立刻點燃引信,奮力將黑沉沉的鐵疙瘩朝著雲梯最密集和人群最擁擠的地方投擲下去!
“轟!”“轟隆!”
接二連三的爆炸在牆根下和靠近岸邊的河灘上響起!破片四射,硝煙彌漫,殘肢斷臂伴隨著泥土和血水飛濺!這種超越認知的恐怖殺傷,瞬間清空了好幾處攀爬點,更是讓後續的賊兵肝膽俱裂,攻勢再次受挫。
戰鬥從清晨持續到午後,雨水未曾停歇,鮮血卻已將南岸的泥土浸染得暗紅。賊兵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湧來,又在守軍頑強的抵抗和“轟天雷”的恐怖威力下,一次次潰退回去。河麵上漂浮著越來越多的屍體和破碎的筏子,河水都染上了淡淡的紅色。
對岸那麵“過天星”的大旗下,魁梧的身影暴躁地來回踱步,顯然對進攻的受阻極為不滿。
牆頭上,守軍也已是強弩之末。火銃因頻繁射擊和雨水侵蝕,啞火率開始增加,銃管過熱需要冷卻。弓箭手的臂膀早已酸痛不堪,滾木擂石消耗巨大。士兵和民壯們倚著牆垛喘息,很多人身上帶傷,被蘇婉帶著的醫護隊簡單包紮後,又立刻回到崗位。
張遠聲的官袍下擺已被泥水和血漬浸透,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看向對岸。賊兵的攻勢暫時停止了,似乎在重新集結,醞釀著下一次,也可能是最猛烈的一次進攻。
“他們……還會再來。”李信走到他身邊,聲音帶著疲憊和沙啞。
“嗯。”張遠聲應了一聲,目光掃過牆頭疲憊卻依舊堅毅的守軍,落在那些沉默矗立的“轟天雷”木箱上,“把最後一批‘轟天雷’全部搬上來。告訴趙武,下一次,不必節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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