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牙酸的絞盤聲再次從對岸響起,如同催命的符咒。殘破的牆頭上,守軍們蜷縮在掩體後,攥緊了手中的兵器,等待著下一輪石雨的降臨。
張遠聲伏在土袋後,目光死死鎖定對岸那幾架龐然大物。他看到配重箱緩緩升起,看到炮臂被拉至極限……
“就是現在!”他猛地起身,對身後厲聲喝道:“土袋隊!上前!”
早已準備就緒的民夫們,在軍官的催促下,冒著可能被炮石擊中的風險,扛起裝滿泥土的麻袋、草袋,奮力衝向那段被炮石砸得裂縫最寬、搖搖欲墜的牆體!他們將土袋層層壘砌,瘋狂地填補著牆體的缺口和凹陷!
幾乎在同一時間,對岸的炮臂猛地揮出!
數枚巨石帶著恐怖的呼嘯破空而來!其中一枚,正對著那段正在緊急加固的牆體!
“趴下!”趙武目眥欲裂。
“轟!!!”
巨石狠狠砸在新壘的土袋上!沉悶的撞擊聲讓人心頭發悸。土袋崩塌飛散,煙塵彌漫,但後麵的主牆體,卻因為這層緩衝,沒有像之前那樣崩裂!雖然被砸出一個巨大的凹坑,卻終究沒有洞穿!
“快!繼續壘!”負責此段的什長吐掉嘴裡的泥土,嘶聲大吼。民夫們紅著眼睛,不顧一切地再次衝上。
其他幾枚炮石也相繼落下,造成了一些損傷,但守軍有了準備,傷亡反而比第一輪小了些。
張遠聲看都未看那驚險的一幕,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河麵上。就在炮石發射、對岸賊兵注意力被吸引,牆頭一片混亂的刹那,七八個如同水鬼般的身影,口銜短刃,腰間綁著防水的油布包裹,悄無聲息地從下遊一處蘆葦蕩滑入水中,借著渾濁水流的掩護,奮力向北岸潛遊而去。為首者,正是胡瞎子。
炮擊的間隙,對岸的賊兵似乎對這次攻擊效果不太滿意,炮位後方傳來隱約的嗬斥聲,工匠和賊兵們忙碌著重新裝填,搬運石彈,無人留意到身後河岸的異常。
胡瞎子等人如同壁虎般爬上北岸泥濘的河灘,迅速隱入岸邊的枯草叢中。他們屏住呼吸,觀察著不遠處的炮陣。堆放石彈的區域離炮位還有一段距離,周圍有零星的賊兵看守,更遠處拴著幾十頭用來牽引炮車的馱馬和健牛。
胡瞎子打了個手勢,手下夜不收如同鬼魅般散開。兩人一組,借助地形和陰影,悄無聲息地摸向看守和牲畜群。
時間一點點流逝。牆頭上,守軍抓緊這寶貴的喘息之機,拚命加固工事,搶救傷員。張遠聲計算著時間,手心也微微見汗。胡瞎子他們能否成功,關係到能否拔掉這幾根紮眼的釘子。
對岸,絞盤聲再次響起!
第二輪炮擊,來了!
這一次,賊兵似乎調整了策略,炮石不再分散,而是集中轟擊之前受損最嚴重的那段牆體以及旁邊的銃台!顯然,他們想強行打開一個突破口!
“轟!轟隆!”
巨石接二連三地砸在同一個區域!新壘的土袋被瞬間摧毀,後麵的牆體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裂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擴大!碎石如雨點般落下,負責此段防守的士兵被震得東倒西歪。
“頂住!絕不能退!”趙武親自衝到這段牆下,指揮著民夫和士兵冒著石雨繼續填充。
就在這最關鍵的時刻,對岸炮陣後方,異變陡生!
先是堆放石彈的區域,猛地竄起幾股濃煙,隨即火焰騰空而起!緊接著,拴著牲畜的地方也爆發出混亂的嘶鳴,受驚的馱馬和健牛掙脫了韁繩,拖著空炮車或是燃火的草料,瘋狂地四處衝撞!
“走水了!”
“馬驚了!”
“快救火!”
炮陣後方瞬間陷入一片混亂!賊兵的驚呼聲、牲畜的嘶鳴聲、木材燃燒的劈啪聲交織在一起!正在操作回回炮的賊兵被身後的騷亂吸引,動作不由得一滯。
牆頭上,張遠聲眼中精光爆射!
“就是現在!趙武!擲彈隊!目標——炮位前的河灘賊兵,覆蓋射擊!火銃隊,壓製對岸弓手!”
早已等待多時的趙武,如同出閘猛虎,怒吼道:“擲彈隊!給老子扔!把所有‘轟天雷’都扔過去!”
近百名臂力強勁的擲彈手奮力起身,將點燃引信的“轟天雷”用儘全身力氣,投向洛水北岸炮陣前方那些因為後方混亂而有些不知所措的賊兵集群!
“轟!轟!轟隆——!!”
前所未有的密集爆炸在對岸河灘上連環炸響!火光衝天,硝煙彌漫,破片和衝擊波如同死神鐮刀,瘋狂收割著生命!聚集在炮陣前準備隨時渡河進攻的賊兵,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瞬間死傷狼藉,隊形徹底崩潰!
與此同時,牆頭的火銃也再次爆發出怒吼,壓製著對岸試圖放箭還擊的賊兵弓手。
炮陣後方的火勢借著風勢越來越大,點燃了附近的營帳和物資,受驚的牲畜還在瘋狂衝撞,徹底癱瘓了炮擊的運作。賊兵自顧不暇,哪還有心思繼續發射炮石。
胡瞎子等人早已趁亂再次潛入水中,消失在南岸的蘆葦叢裡。
持續了近兩個時辰的炮擊威脅,竟以這樣一種出乎意料的方式被暫時解除了。
牆頭上,爆發出劫後餘生的歡呼!士兵們看著對岸的衝天火光和混亂景象,激動地相擁。趙武拄著刀,望著對岸,咧開嘴,露出帶著血絲的牙齒。
張遠聲卻沒有歡呼,他扶著殘破的牆垛,望著對岸那熊熊燃燒的火焰和依舊黑壓壓的賊兵大營。他知道,燒掉幾架炮,殺傷一批前鋒,並不能決定戰爭的勝負。
“過天星”和“一盞燈”還在,那近千悍匪的主力猶存。
真正的考驗,恐怕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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