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方向的異動立刻牽動了張家莊高層的神經。
趙武親自上了莊牆,命令弓弩手戒備,眼睛死死盯著北岸。胡瞎子的夜不收則像狸貓一樣潛行靠近,試圖看清那隊不速之客的底細。
那隊人馬約二十騎,衣甲鮮明,鞍韉齊整,馬匹雄健,透著一股精悍之氣。他們果然在立著“待價而沽”木牌的渡口停了下來。為首的是個穿著藍色綢緞箭袖、外罩半舊羊皮坎肩的中年人,麵皮白淨,三綹短須修剪得整整齊齊,看著不像武人,倒像個殷實的商人。他身後一名騎士,擎著一麵玄色旗幟,上麵用金線繡著一個猙獰的狻猊獸頭,在風中獵獵作響。
狻猊旗!果然是他們!
那中年人下馬後,並未四處張望,隻是負手站在渡口,眺望著對岸的張家莊,神情平靜,仿佛在欣賞風景。他手下那些騎士則散開警戒,動作乾練,隱隱將中年人護在中心。
“莊主,看清楚了,打頭的像個管事的,不像領兵的。”胡瞎子親自回來稟報,“他們就在渡口等著,沒彆的動作。”
“等?”張遠聲沉吟,“是在等我們過去,還是在等……張存孟的人?”
局勢微妙,一步走錯都可能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李信建議道:“遠聲兄,對方既然亮明旗號,又以商賈姿態出現,我們不妨也以禮相待。可派一膽大心細之人,渡河詢問其來意,試探虛實。”
張遠聲略一思忖,搖了搖頭:“不,我們不去。派人過去,就落了下乘,顯得我們沉不住氣。這裡是我們的地界,要談,也是他們過來談。”
他轉頭對趙武道:“派一隊人,持械到南岸河邊正常巡邏,不必理會他們,就當沒看見。他們要是有誠意,自然會想辦法遞話過來。”
趙武依令行事。一隊五十人的巡防士兵,手持長矛弓弩,隊列整齊地沿著南岸巡邏,目光銳利地掃過對岸那隊人馬,卻沒有任何交流或挑釁的舉動,仿佛對方隻是河邊幾塊無關緊要的石頭。
這一晾,就是大半天。
對岸那中年人起初還氣定神閒,但看到張家莊這邊毫無反應,既不緊張也不接觸,眉頭微微蹙起,似乎有些意外於這邊的沉得住氣。
直到日頭偏西,那中年人終於有了動作。他招手叫來一名騎士,低聲吩咐了幾句。那騎士翻身上馬,獨自一人策馬涉過洛水淺灘,來到南岸。
巡邏隊立刻警覺地圍了上去,長矛前指。
那騎士在二十步外勒住馬,高高舉起雙手,示意沒有武器,朗聲道:“諸位軍爺莫誤會!小人奉我家三爺之命,特來遞上拜帖!我家三爺久聞張家莊張莊主大名,特來拜會,有要事相商!”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封泥金拜帖,恭敬地放在地上,然後撥轉馬頭,緩緩退回了北岸。
巡邏隊隊長小心地上前,拾起拜帖,立刻送回莊內。
總務堂內,張遠聲打開了拜帖。帖子用料講究,字跡工整有力,落款是“山西範永昌頓首”。
範永昌?範家!
張遠聲瞳孔微縮。晉商八大家,範家赫然在列,與關外聯係緊密,能量巨大。果然是他們!
拜帖內容很簡單,無非是些久仰大名、冒昧打擾的客套話,核心意思是“偶經寶地,聞莊主賢明,心有戚戚,願當麵一晤,共商時局”。
“範永昌……看來是範家核心人物之一,人稱範三爺。”李信神色凝重,“他們終於忍不住,要親自下場了。”
“共商時局?”趙武冷哼,“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張遠聲將拜帖放在桌上,手指輕輕點著“範永昌”三個字。對方姿態放得低,用的是拜帖,口稱“共商”,給足了麵子。但這麵子背後,是深不見底的圖謀。
“見,還是不見?”李信問道。
“見。”張遠聲斬釘截鐵,“為什麼不見?人家打著商隊的旗號,以禮求見,我們若拒之門外,反倒顯得我們心虛或者蠻橫。正好,我也很想聽聽,這位範三爺,想跟我們‘商’什麼。”
他看向李信和趙武:“通知下去,明日巳時,我在總務堂見他。趙武,莊內戒備提升一級,外鬆內緊。李信,你與我一同見他。”
“是!”
命令傳下,張家莊這台精密的機器再次悄然加速運轉起來。明日的會麵,將不再是刀光劍影的廝殺,而是另一種形式的戰場。範三爺的到來,如同一顆投入池塘的石子,必將在這片剛剛恢複些許生機的土地上,激起新的、難以預料的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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