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匠坊裡,爐火正紅。孫老鐵匠帶著幾個精心挑選的徒弟,圍著一個剛剛冷卻的粗短鐵管,神情既興奮又緊張。這便是按張遠聲圖紙試製的第一杆“雷公銃”。
銃管比製式的“遠聲銃”短了三分之一,口徑卻大了近一倍,顯得粗壯笨重。為了確保強度,管壁加厚,整個銃重達二十多斤,需要強壯的士兵才能穩定持射。
“莊主,裝填好了!”一個膀大腰圓的徒弟喊道,他按照孫老鐵匠的指導,用木質的定量勺,舀入遠超普通火銃份量的火藥,然後用麻布包裹著數十顆小指肚大小的鐵珠和碎鐵片,用力塞進銃口,用搠杖搗實。
張遠聲站在二十步外劃定的安全區域,點了點頭。作為第一次試射,他沒敢讓人手持,而是將銃身固定在一個結實的木架子上,用一根長長的火繩引燃。
“都退開!捂上耳朵!”孫老鐵匠大聲吆喝著。
所有人都退到掩體後,目光緊緊盯著那根緩緩燃燒的火繩。
“嗤——轟!!!”
一聲沉悶如夏日悶雷般的巨響陡然炸開!火光噴湧間,一大片黑壓壓的鐵雨呈扇形向前方潑灑而去!預設作為靶子的幾塊厚木板,瞬間被打得木屑紛飛,表麵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凹坑和嵌入其中的鐵珠,其中一塊較薄的甚至被直接打穿!
煙霧散去,眾人圍上前去,看到這恐怖的殺傷效果,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這……這要是對著人……”一個年輕學徒喃喃道,臉色有些發白。
趙武不知何時也聞訊趕來,他撿起一塊布滿凹坑的木板,用手摸了摸,眼中精光四射:“好東西!近戰的時候,有這麼幾杆家夥堵著路口或者缺口,來多少都不夠填的!”
張遠聲也比較滿意,雖然這“雷公銃”沉重、射程近、裝填更慢,但在特定場合下,無疑是收割生命的利器。“孫師傅,抓緊時間,先打造十杆出來,配備給趙武手下最強壯的士兵,抓緊訓練裝填和射擊要領。”
“莊主放心,有了這第一杆的經驗,後麵就快了!”孫老鐵匠摩拳擦掌,乾勁十足。
解決了新武器的問題,張遠聲轉向李信,臉色嚴肅起來:“灰泥的事,查得怎麼樣了?”
李信從袖中取出一小塊灰白色的、質地略顯粗糙的塊狀物,遞給張遠聲:“遠聲兄,你看,這就是市麵上出現的仿品。我讓人試過,凝固後硬度遠不如我們的‘秦昌灰泥’,遇水甚至容易粉化,但外觀乍看之下,有七八分相似。”
張遠聲接過,用手指撚了撚,顆粒粗糙,粘合性很差。“知道來源嗎?”
“還在查。”李信搖頭,“秦昌商號的人打聽過,賣家很神秘,都是通過幾個不相乾的小掮客出貨,量不大,但價格低,確實吸引了一些貪便宜的買家。我懷疑……可能和我們之前流出的少量灰泥有關,有人試圖反向摸索配方,但不得其法,隻能做出這等劣質品。”
“看來,咱們這灰泥,是真的被人盯上了。”張遠聲冷笑一聲,“告訴商號,不必刻意壓價競爭。我們要做的,是打出‘秦昌’的名頭,讓人知道,隻有我們的灰泥才是正品,才是真材實料。另外,讓石柱想辦法,在下一批出產的灰泥裡,加入我們特有的標記,比如某種隻有我們知道的、無害的礦物粉末,讓仿冒者無從模仿。”
“好主意!”李信眼睛一亮,“我這就去辦。”
處理完公務,張遠聲信步走向莊牆。夕陽西下,將天地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色。莊外的田野裡,番薯藤蔓生機勃勃,幾個老農正提著水桶,沿著水渠進行晚間的灌溉。莊內,炊煙嫋嫋升起,夾雜著孩童嬉戲的笑鬨聲。
他走到東南角的望樓,負責了望的哨兵立刻挺直行禮。張遠聲擺了擺手,憑欄遠眺那片吞噬了巴圖殘部的東北山林。那裡一片寂靜,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胡瞎子那邊有消息嗎?”他問當值的隊正。
“回莊主,下午有信號傳回,巴圖部還在林子裡打轉,方向似乎是往北偏移了,速度很慢。”
往北?張遠聲若有所思。北麵是更深的群山,難道巴圖放棄了襲擊張家莊,打算另尋出路?還是說,這又是一個迷惑人的幌子?
他不得而知。戰爭的迷霧,並不會因為一場局部的勝利就完全散去。
回到總務堂院子,他看到蘇婉正指揮著幾個婦人,將晾曬好的乾淨麻布收起來。夕陽的餘暉灑在她專注的側臉上,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似乎感應到他的目光,蘇婉抬起頭,對他露出一個淺淺的、帶著疲憊卻依舊溫暖的笑容。
張遠聲心中的些許煩悶,在這個笑容中悄然消散。
無論外界的風雨如何,這片他親手參與建立、並誓死守護的家園,總能在細微處給予他力量和慰藉。新的武器在打造,內部的製度在完善,人心在凝聚。他有信心,麵對任何來自明處或暗處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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