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圖部遁入老君山深處的消息,讓張家莊高層緊繃的神經非但沒有放鬆,反而更添了幾分疑慮。未知,往往比明確的威脅更讓人不安。
總務堂內,李信將幾份剛整理好的卷宗放在張遠聲麵前。
“遠聲兄,這是能找到的、關於老君山的所有記載,多是地方誌裡的隻言片語,還有幾個老行商、采藥人的口述記錄。”李信指著卷宗道,“山勢險峻,多毒瘴猛獸,深處幾乎無人踏足。傳聞有前朝躲避戰亂的遺民隱居其中,但也隻是傳聞,無人證實。唯一確定的是,山裡有一條隱秘小路,極其難行,據說能通往北邊的宜川,甚至更遠的韓城。”
“通往宜川、韓城……”張遠聲手指敲著桌麵。如果巴圖的目標不是張家莊,而是想繞過這個硬骨頭,去劫掠防禦相對薄弱的宜川等地,那倒說得通。但這需要時間,也需要補給,他們鑽入原始山林,如何解決這些問題?
“胡瞎子那邊還沒有進一步消息?”張遠聲問。
“沒有,老君山深處地形太複雜,胡瞎子的人也不敢跟太深,怕迷失方向或者遭遇埋伏,隻能在外圍監視。”李信搖頭。
情報的缺失讓決策變得困難。張遠聲深知,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被動監視上。
“李信,你剛才提到采藥人?”他忽然問道。
“是,莊子裡就有幾個原本以采藥為生的流民,但他們都隻在老君山外圍活動。”
“去找他們問問,看有沒有人認識常年深入老君山采藥或者打獵的熟手,花重金聘請,我們需要一個熟悉山裡情況的向導。”張遠聲決定主動出擊,“另外,讓秦昌商號也留意,看有沒有從北邊宜川方向過來的商旅,打聽一下那邊最近的動靜。”
“好,我立刻去辦。”李信領命而去。
張遠聲又將目光投向那幾份關於老君山的卷宗。山高林密,毒瘴猛獸……巴圖部能在裡麵支撐多久?他們真的隻是為了繞路嗎?
暫時將北方的謎團放在一邊,張遠聲處理起另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灰泥仿冒。
石柱興奮地向他彙報成果:“莊主,按您的法子,我們在新出的灰泥裡摻了那種叫‘青礞石’的細粉,燒製出來後,顏色和普通灰泥一模一樣,用水調和、凝固後也看不出差彆。但是!”他拿起一塊凝固的灰泥樣品,又拿起一個小瓷瓶,將裡麵無色透明的液體滴了幾滴上去。
神奇的一幕發生了,被液體滴中的地方,漸漸顯現出幾絲極其細微的、淡藍色的脈絡,如同葉脈一般,片刻後才緩緩消失。
“這是……”張遠聲眼前一亮。
“這是用幾種草藥熬的水,隻有碰到青礞石才會顯出這種藍色!”石柱得意地說,“咱們自己人用這藥水一滴便知真假,外人絕對仿造不了!”
“乾得好!”張遠聲讚許地拍了拍石柱的肩膀,“立刻在所有出產的灰泥中都加上這個標記。通知秦昌商號,可以向重要客戶展示這個防偽法子,徹底打掉那些仿冒者的市場。”
“是!”石柱乾勁十足地跑了出去。
處理完公務,張遠聲信步走向莊內的公共食堂。正是晚飯時分,食堂裡人頭攢動,彌漫著薯粥和蒸餅的香氣。人們排著隊,用木碗和工分牌領取食物,雖然清苦,卻秩序井然。
他看到了蘇婉,她正和幾個醫護隊的婦人坐在一起吃飯,低聲交談著,臉上帶著些許疲憊,卻也有一種充實的光彩。似乎感應到他的目光,蘇婉抬起頭,對他微微一笑,指了指旁邊預留的空位。
張遠聲走了過去,在她身邊坐下。
“今天傷員情況都穩定嗎?”他接過蘇婉遞過來的一個蒸餅,隨口問道。
“嗯,重傷的幾個用了你讓試的那個‘磺胺粉’,燒都退了,傷口也沒再惡化。輕傷的基本都能下地走動了。”蘇婉輕聲回答,語氣中帶著欣慰,“就是……藥材消耗得很快。”
“放心,李信正在想辦法。”張遠聲咬了一口蒸餅,目光掃過食堂裡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看到夜課班的一個年輕工匠,正一邊吃飯,一邊用炭筆在木片上練習著今天剛學的記賬符號;看到幾個輪休的士兵,圍在一起討論著“雷公銃”的威力;也看到周夫子獨自坐在角落,慢條斯理地吃著飯,目光沉靜。
這個莊子,就像一株在亂世石縫中頑強生長的植物,根係在不斷向深處紮,枝葉也在努力向著陽光伸展。
就在這時,李信匆匆走進食堂,來到張遠聲身邊,低聲道:“遠聲兄,找到了!莊子裡一個老采藥人說,他認識一個常年泡在老君山裡的老獵戶,姓金,脾氣古怪,但對山裡了如指掌。隻是……此人行蹤不定,很難找。”
“無論如何,找到他。”張遠聲放下手中的蒸餅,語氣堅定,“我們需要他的眼睛,去看清老君山裡到底藏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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