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遠聲“原則上同意交易,但需時間籌備”的口風,如同投入靜水中的魚餌,迅速在特定的渠道內擴散開來。莊子裡,表麵的排查似乎告一段落,恢複了往日的勞作節奏,但趙武和李信布下的網,卻收得更緊了。
兩天後的深夜,負責監視王二狗的夜不收帶來了關鍵消息。
“莊主,有動靜了!”夜不收的聲音帶著壓抑的興奮,“王二狗半夜偷偷溜出工棚,跑到莊內東北角那片廢棄的磚窯附近,把一個小竹管塞進了一塊鬆動的磚頭後麵!過了一會兒,一個穿著咱們莊丁衣服、但麵生得很的人,鬼鬼祟祟地過來取走了竹管!”
“看清那人長相了嗎?往哪個方向去了?”張遠聲立刻追問。
“天太黑,臉沒看清,個子不高,動作很麻利。取了東西就往莊外方向去了,胡頭兒已經親自帶人跟上去了!”
果然是他!王二狗!張遠聲眼中寒光一閃。一個早期的河南流民,家小都在莊內,竟然成了範家的眼線!是威逼,還是利誘?
“不要驚動王二狗,”張遠聲沉聲下令,“繼續監視,看看他接下來還有什麼動作。另外,立刻去查,那個取走竹管的‘莊丁’,是哪個隊的,什麼時候混進來的!”
命令迅速執行。莊子的防衛體係如同精密的儀器,在收到指令後高速運轉起來。
天亮時分,胡瞎子風塵仆仆地回來了,臉上帶著一絲疲憊,更多的卻是狩獵得手的快意。
“莊主,跟上了!那小子滑溜得很,出了莊子,在野地裡繞了幾個圈子,換了一身行商的衣服,直奔北麵去了!俺的人一直吊著他,看他進了三十裡外黑風崮山腳下一個不起眼的小村子,進了一戶人家。那地方,之前排查過,住著個獨居的老光棍,現在看來,是個暗樁!”
消息確認了,內鬼的鏈條清晰了:王二狗在莊內收集情報,通過死信箱廢棄磚窯傳遞,由外圍的暗樁老光棍)接收並送出。
“那個冒充莊丁的人呢?”張遠聲問。
趙武臉色難看地接口:“查到了,是後勤隊一個新補進來不到半個月的流民,登記的名字叫李四,說是山東人。昨天傍晚領了巡夜的牌子出莊,就再沒回來!是俺失察,讓人混了進來!”
“這不怪你,流民吸納本就是雙刃劍。”張遠聲擺擺手,沒有追究,“現在的問題是,我們知道了王二狗,知道了外圍的暗樁,甚至知道了他們傳遞情報的方式。接下來,該怎麼辦?”
李信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遠聲兄,既然他們想要情報,我們何不……送他們一些他們想要的?”
“你的意思是……將計就計?”張遠聲看向他。
“正是!”李信點頭,“王二狗傳遞出去的,無非是莊內防禦、武器製作進度、物資儲備之類。我們可以讓他繼續傳,但傳出去的,是我們想讓他們知道的。”
一個大膽的反間計在眾人腦中成型。
張遠聲沉吟片刻,嘴角勾起一絲冷峻的弧度:“好!就這麼辦。李信,你來負責‘製造’消息,要半真半假,既要讓他們覺得有價值,又不能泄露我們的核心機密和真實意圖。比如,可以透露‘雷公銃’製作極其困難,成品率低,材料要求高;‘定裝藥’需要的一種關鍵藥材即將用儘,正在尋找替代品;莊內存糧還能支撐一月,但鐵料緊缺等等。”
“明白!”李信心領神會。
“趙武,你的人要配合,在王二狗可能窺探的區域,適當‘表演’,比如故意在軍工坊外堆放一些次品鐵料,或者讓巡邏隊表現出對某種物資的‘急切’。”張遠聲繼續部署,“胡瞎子,那個外圍的暗樁暫時不要動,嚴密監控,看看還有沒有其他聯係渠道。我們要通過這條線,給範家乃至他背後的人,喂一頓精心烹製的‘迷魂湯’!”
一場無聲的反擊悄然展開。
接下來的幾天,王二狗依舊像往常一樣,白天在貨棧忙碌,晚上去夜課班學習,隻是他看向鐵匠坊和總務堂的目光,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窺探。而他傳遞出去的消息,也開始夾雜著李信精心炮製的“佐料”。
莊子的運轉依舊,但在知情者眼中,卻多了一場隱藏在平靜水麵下的智力遊戲。張遠聲站在總務堂的院子裡,看著湛藍的天空。揪出了內鬼,並反過來利用,這讓他心中的壓抑感減輕了不少。
然而,他清楚,這隻是解決了內部的一個膿瘡。外部的壓力,範家的覬覦,巴圖部的威脅,依舊如烏雲般籠罩。尤其是範家,他們的觸手能伸得這麼長,其能量和決心,遠超想象。
“範永昌……你現在,收到我送你的‘禮物’了嗎?”張遠聲低聲自語,目光投向北方,仿佛能穿透重重山巒,看到那張隱藏在商賈麵具下的真實麵孔。
內部的暗流暫時被引導控製,但更大的風暴,正在遠方積聚。張家莊的生存之道,注定要在與這些龐然大物的周旋與鬥爭中,艱難地開辟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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