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莊內,一種微妙的變化開始悄然蔓延。
首先是莊牆上的守軍,雖然依舊戒備,但那股破釜沉舟的銳氣似乎減弱了些許。士兵們輪換休息時,不再抓緊時間檢修武器工事,而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低聲交談,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迷茫和焦慮。運送物資的民夫隊伍裡,也開始出現一些關於“東邊”、“同州”的零星碎語。
總務堂更是“忙碌”起來。李信帶著幾個文書,煞有介事地開始清點庫房物資,造冊登記,甚至還“不小心”讓一份關於“遷移人員初步甄彆名錄”的草稿,被某個“粗心”的文書遺落在公共區域,雖被迅速收回,但內容早已被有心人瞥見。
王二狗雖然已經被控製,但他之前建立的聯係渠道,在胡瞎子的“幫助”下,依舊在“正常”運作。幾條關於“莊內人心浮動”、“高層正在商議退路”、“防禦力度有所減弱”的消息,被巧妙地夾雜在尋常情報中,通過隱秘渠道送了出去。
這一切,自然沒有逃過張存孟派出的細作和範家眼線的觀察。
敵軍大營,中軍帳內。
張存孟聽著手下彙報張家莊近兩日的“異常”,又看了看範家通過特殊渠道送來的、印證了莊內“搬遷”傳聞的密信,那張橫肉遍布的臉上,終於露出了開戰以來最暢快的笑容。
“哈哈哈!張遠聲啊張遠聲,你終究還是撐不住了!”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盞亂跳,“想跑?問過老子手裡的刀沒有!”
“大王,此乃天賜良機!”一個頭目興奮地道,“莊內軍心已亂,正是我軍一舉破莊之時!”
“沒錯!”張存孟眼中凶光畢露,“傳令下去!全軍飽餐戰飯,明日拂曉,發動總攻!老子要親自踏平張家莊,雞犬不留!”
他仿佛已經看到莊破之後,堆積如山的糧食、銀錢,還有那張遠聲跪地求饒的場景。
與此同時,張家莊內,真正的核心層正在緊張地進行著最後的部署。
“張存孟已經上鉤了。”胡瞎子低聲道,“他的探馬活動頻繁,大營裡殺豬宰羊,明顯是在準備大戰。”
“好!”張遠聲目光掃過趙武、李信等人,“按計劃行事!趙武,前沿防線稍作後撤,放他們的先鋒進來,集中力量守住內圈工事和幾個關鍵節點!我們的火炮,裝填好霰彈,隱蔽好,沒有我的命令,絕不許暴露!”
“明白!”趙武摩拳擦掌,眼中閃爍著獵手般的興奮,“老子早就等著這一刻了!”
“李信,組織好民壯,準備好灰瓶、滾木,一旦敵軍深入,聽號令從兩側屋舍殺出,截斷其後路!”
“蘇婉,救護點再往後移,準備好應對更大的傷亡。”
一條條指令清晰明確,一張死亡的大網已經悄然張開,隻待獵物闖入。
第二天,天色未明,低沉壓抑的號角聲便劃破了黎明的寂靜。張存孟的大軍傾巢而出,黑壓壓如同決堤的洪水,漫山遍野地向張家莊湧來。與前幾次不同,這一次,敵軍士氣高昂,攻勢極其凶猛,幾乎是毫不保留地壓了上來。
守軍的“抵抗”也果然如張存孟所料,顯得“軟弱”而“淩亂”。前沿防線在象征性地抵擋了一陣後,便“倉惶”後撤,將部分外圍區域讓了出來。這使得敵軍的先鋒部隊幾乎沒費太大代價,就成功地突入了莊內,與守軍在街巷之間展開了激烈的巷戰。
喊殺聲、兵刃碰撞聲、垂死哀嚎聲瞬間充斥了整個莊子前沿。突入的敵軍見守軍“節節敗退”,更是興奮不已,嗷嗷叫著向內猛衝,陣型在狹窄的街巷中不可避免地變得有些混亂和脫節。
張存孟在後方看得真切,心中大喜過望,親自督率中軍主力,準備一舉壓上,徹底奠定勝局。
就在他麾下大軍大部分湧入莊內,隊形最為密集、也最為混亂的時刻——
“咚!咚!咚!”
三聲沉重而特殊的戰鼓聲,陡然從莊子中央的望樓響起!
這是約定的總攻信號!
刹那間,形勢突變!
之前看似“潰敗”後撤的守軍,如同打了雞血一般,猛然返身殺回!兩側原本寂靜的屋舍院牆上,瞬間冒出了無數弓弩手和火銃手,對著街道上擁擠的敵軍傾瀉出致命的箭矢和鉛彈!
更可怕的是,那門一直被“藏”著、打得毫無準頭的火炮,被推到了預設的、經過精心計算的射擊陣位!炮口不再是朝向遠方,而是幾乎平直地指向了湧入莊門方向、敵軍最為密集的區域!
孫老鐵匠親自操炮,他眯著一隻眼,仔細調整了一下角度,猛地一拉火繩!
“轟——!!!”
一聲前所未有的、近在咫尺的恐怖巨響!炮口噴出的烈焰幾乎能灼傷人的臉龐!數百顆細小的鐵珠、碎鐵片呈扇形噴射而出,如同死神揮舞的鐮刀,瞬間將莊門內那片狹窄區域清空了一大片!殘肢斷臂混合著鮮血四處飛濺,慘叫聲甚至壓過了戰場上的所有喧囂!
這突如其來、來自側後方的毀滅性打擊,徹底打懵了湧入莊內的敵軍!他們前進的道路被拚死反擊的守軍擋住,後退的路線被自家後續湧入的部隊堵塞,兩側還有居高臨下的弓弩火銃覆蓋,尤其是那門如同噩夢般的火炮,隨時可能再次噴吐出死亡的金屬風暴!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敵軍中迅速蔓延!
“中計了!我們中計了!”
“快跑啊!”
“撤退!撤退!”
混亂如同巨石投入水麵,迅速波及了整個攻入莊內的部隊。士兵們驚恐地調頭,想要逃離這個死亡陷阱,卻與後麵不明所以、還在向前湧的同伴撞在一起,自相踐踏,死傷無數。
莊外,正準備壓上的張存孟中軍,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和莊內傳來的震天喊殺與恐慌聲浪驚呆了。
張存孟臉上的狂笑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的驚怒和一絲……恐懼。
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麾下的精銳,如同被卷入漩渦的落葉,在那個他以為即將被踏平的莊子裡,掙紮、哀嚎、然後被無情地吞噬。
“撤……撤退!鳴金收兵!”他幾乎是咬著牙,從喉嚨裡擠出這幾個字,臉色鐵青,如同被狠狠抽了一記耳光。
然而,此時再想撤退,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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