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的硝煙漸漸散去,留下的是亟待撫平的創傷與勃發的生機。張家莊如同一個重傷初愈的巨人,雖然步履蹣跚,但心臟的跳動卻更加有力。
總務堂頒布的政令一條接一條,迅速而高效地落實著。陣亡將士的名單被鐫刻在新建的“英烈祠”青石碑上,他們的家眷領到了足額的撫恤和一塊特殊的“烈屬”木牌,這意味著他們今後在莊內將受到格外的尊重與照顧。有功將士則按照《約法》和“功分製”,領取了相應的糧食、布匹乃至鐵料作為獎賞,軍心士氣空前高漲。
然而,最引人矚目,也最牽動人心的,是張遠聲在莊內大校場上親自主持的“第一屆功分授田典禮”。
校場上,黑壓壓地站滿了人。除了全體軍民,還有不少周邊村寨派來觀禮的代表,他們好奇而敬畏地看著這一幕。
李信站在臨時搭建的木台上,手持名冊,聲音洪亮地念出一個又一個名字。被念到名字的人,有在洛水血戰中失去一條臂膀的老兵,有在軍工坊日夜趕工、改進“雷公銃”的年輕工匠,有在後勤保障中表現出色的婦人,甚至還有在夜課班學習優異、並幫助統計戰功的半大孩子……
他們依次上台,從張遠聲手中,接過一份用紅紙書寫、蓋有總務堂大印的“田契”,上麵明確寫著授予其位於莊外某處、麵積不等的土地所有權。儘管這些土地還需要他們自己去開墾耕種,但這薄薄的一張紙,代表的卻是亂世中最為珍貴的安身立命之本!
“王老栓!授田五畝!記其洛水血戰,阻敵於牆頭,身被三創而不退!”
“石柱!授田三畝!記其主持灰泥坊,改良工藝,堅城利防,功不可沒!”
“周秀娘!授田兩畝!記其組織婦孺,救護傷員,晝夜不息,活人無數!”
每念出一個名字和事跡,台下便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和歡呼。拿到田契的人,有的激動得渾身發抖,有的熱淚盈眶,緊緊將那張紅紙捂在胸口,仿佛捧著稀世珍寶。他們大多是最底層的流民、匠戶或普通士兵,從未想過有一天能真正擁有一塊屬於自己的土地。
“看到了嗎?在咱們張家莊,流汗流血,真能換來田地!”
“莊主說話算話!這地,是咱自己的了!”
“往後更要拚命乾了!為了莊子,也為了咱自家的地!”
一種前所未有的歸屬感和奮鬥激情,在人群中洶湧澎湃。觀禮的外寨代表們看得目瞪口呆,心思各異,但無一不被這種聞所未聞的授田方式和它所激發出的凝聚力所震撼。
典禮結束後,張遠聲並未沉浸在成功的喜悅中。他回到總務堂,胡瞎子已經等在那裡,臉上帶著一絲風霜之色。
“莊主,北邊有消息了。”胡瞎子低聲道,“咱們派去老君山深處盯著古道的人回報,巴圖部確實通過了那條廢棄棧道,進入了宜川地界。但他們運氣不好,正好撞上了陝北流寇王嘉胤的一部主力,被打散了,巴圖本人下落不明,殘餘部眾四散逃竄。”
巴圖部覆滅了?張遠聲微微一怔,這倒是個意外的消息。盤踞在背後的一個威脅以這種方式消除,固然是好事,但王嘉胤勢力的觸角延伸到宜川,意味著北麵的局勢更加混亂了。
“還有,”胡瞎子繼續道,“秦昌商號嘗試往北邊走的隊伍也傳回信了。路上不太平,關卡林立,稅卡多如牛毛。不過,他們在韓城一帶,聽到一些傳聞,說是……關外的韃子,今年冬天似乎格外不安分,邊鎮那邊氣氛很緊張,糧價和鐵價都漲得厲害。”
北風漸緊!來自關外的壓力,已經切實地影響到了內地。
張遠聲走到地圖前,手指從張家莊向北,劃過老君山,落在宜川、韓城,最終停在代表邊鎮的長城一線。內部的土地剛剛分配下去,人心正在凝聚,而外部的風浪卻已撲麵而來。
“告訴秦昌商號,北行的路不能斷。”張遠聲沉聲道,“哪怕利潤薄,甚至虧本,也要維持住這條線。我們需要知道北邊到底在發生什麼。另外,讓他們重點關注邊鎮的物資需求,尤其是糧食和布匹。”
他需要信息,需要提前感知到時代的脈搏。亂世之中,信息閉塞等同於自取滅亡。
處理完外部情報,張遠聲又將目光投向內部。授田隻是第一步,如何讓這些新獲得土地的莊民真正安定下來,提高產出,同時確保軍事力量不因和平跡象而鬆懈,是接下來麵臨的挑戰。
他拿起一份李信剛送來的、關於組建“農會”和規範“功分”流轉的章程草案,仔細看了起來。
窗外,陽光正好,灑在剛剛領到田契、正聚在一起興奮討論如何開墾的莊民身上,也灑在校場上那些依舊在趙武指揮下刻苦操練的士兵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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