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炭的應用如同給張家莊這架精密的機器注入了新的強勁動力。鐵匠坊裡,經過反複試驗,孫老鐵匠終於摸索出了煤炭與黏土的最佳混合比例,製成耐燒且煙氣大減的“石炭餅”。新改造的高爐日夜不息,爐火純青,鍛造效率倍增。原本需要數日才能打製完成的一把腰刀,如今隻需一兩天便能成型,且鐵質更加均勻,韌性更佳。
這股技術革新的浪潮也席卷了軍工製造。有了更穩定、更高溫的火源,孫老鐵匠的膽子也大了起來。他帶著幾個最得力的徒弟,開始嘗試按照張遠聲提供的、更為複雜的圖紙,打造一種全新的火器——一種試圖將“遠聲銃”的射程精度與“雷公銃”的麵殺傷結合起來,擁有較長銃管、卻可以裝填獨頭彈或霰彈的新式火銃,暫命名為“破軍銃”。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卻再次給了他們考驗。新銃的銃管更長,對鍛造工藝要求極高,初期打造出的幾根銃管,不是內壁不夠光滑影響射程和精度,就是在試射時因為承受不住更高的膛壓而出現裂紋甚至炸膛,險象環生。
“不行!還是不行!”一個年輕徒弟看著又一次試射失敗的銃管,沮喪地幾乎要哭出來,“這銃管太難打了!稍微有點瑕疵就不成!”
孫老鐵匠也是眉頭緊鎖,布滿老繭的手摩挲著那根帶著細微裂紋的銃管,沉默不語。
就在這時,張遠聲來到了鐵匠坊。他沒有責怪,反而拿起那根失敗的銃管仔細看了看,又看了看旁邊堆積的、用於製作“石炭餅”的煤炭和黏土混合物,忽然問道:“孫師傅,我們既然能用黏土混合石炭,為何不能嘗試用更細的黏土和沙,做一個‘模子’,將鐵水直接澆鑄成銃管呢?雖然可能沉重些,但或許能解決鍛造不均的問題。”
“澆鑄?”孫老鐵匠一愣,隨即眼中爆發出驚人的光彩,“對啊!俺怎麼沒想到!澆鑄出來的銃管,內壁天生就光滑!隻是……這鐵水溫度要求更高,澆鑄的模子也得極其精密……”
“溫度有石炭,不怕。模子可以慢慢試。”張遠聲鼓勵道,“不要怕失敗,一次不行就十次,十次不行就百次!我們需要更好的武器。”
就在孫老鐵匠帶領工匠們向著新式火銃發起攻堅時,北方的秦昌商隊再次帶回了令人不安的消息,這一次,是由錢掌櫃親自護送幾車寶貴的石炭返回,並當麵稟報。
“莊主,邊鎮局勢急劇惡化!”錢掌櫃風塵仆仆,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惶,“女真主力叩關!圍攻錦州不下,轉而南下,薊鎮、宣府一帶烽火連天,朝廷急調各路邊軍入衛京師!如今山西、陝西北部兵力空虛,流寇更加猖獗!保德那邊,已經能看到小股虜騎遊弋,邊鎮……邊鎮隻怕要守不住了!”
女真主力入關!京師震動!
這個消息,比之前任何一次邊警都要嚴重百倍!它意味著大明王朝最精銳的邊防力量被吸引到了東線,整個西北、乃至中原腹地,都暴露在了巨大的危險之下。曆史上那場最終導致神州陸沉的大動蕩,其序幕已然拉開!
總務堂內,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李信、趙武等人聞訊趕來,聽到這個消息,無不色變。
“消息確切嗎?”李信聲音乾澀地問。
“千真萬確!”錢掌櫃重重點頭,“我們在保德親眼看到驛馬八百裡加急往西安府送信!沿途州縣都已經開始戒嚴,糧價一日三漲,富戶紛紛南逃!”
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張遠聲。外部環境的劇變,遠超之前的任何一次流寇威脅。這是真正的時代洪流,足以碾碎一切試圖螳臂當車的個體。
張遠沉默了片刻,臉上卻未見太多驚慌,反而有一種“終於來了”的釋然。他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眾人:“慌什麼?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著。如今這陝西,朝廷自顧不暇,正是我等自保圖強之時!”
他走到地圖前,手指重重地點在榆林、延安一帶:“女真主力在東,暫時威脅不到我們。但邊軍東調,陝北空虛,王嘉胤等巨寇必然趁機坐大,南下劫掠是遲早的事!我們的威脅,首先來自北麵!”
他看向趙武:“軍隊整訓再加緊!新兵招募和訓練不能停!告訴弟兄們,更大的仗,還在後麵!”
他又看向李信:“以聯保盟約的名義,發文給各寨,通報北麵緊急軍情,督促他們加緊備戰,囤積糧草。同時,開放我莊部分糧儲,以平價售予盟友,穩定人心,加強聯係。”
最後,他看向胡瞎子:“加派人手,向北滲透,我要知道王嘉胤、點燈子等部的確切動向!還有,盯死範家在宜川的小動作,看看他們和北邊的流寇,有沒有勾連!”
一條條指令清晰下達,慌亂的氣氛被迅速壓下,整個莊子如同上緊了發條,開始為應對即將到來的、更加猛烈的風暴而全速運轉。
張遠聲獨自走出總務堂,望向北方陰沉的天際。曆史的車輪正以無可阻擋之勢滾滾而來,內有流寇蜂起,外有強虜叩關,大明王朝的根基正在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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