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石頭老師傅的到來,如同在鐵匠坊這鍋已然沸騰的鐵水中,又投入了一劑關鍵的催化劑。他與孫老鐵匠兩人,一個經驗老到,一個敢於創新,圍繞著那根承載著希望的“破軍銃”銃管,幾乎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
經過無數次失敗的嘗試和細微的調整,關於淬火介質配比、加熱溫度控製、以及入水時機的把握,終於被一點點摸索出來。當陳石頭用特製的長鉗,夾著那根燒至特定暗紅色的銃管,以一種奇異而穩定的節奏,先緩後急地浸入混合了鹽和某種草木灰的淬火液中時,周圍所有的學徒都屏住了呼吸。
“嗤——!”
伴隨著一陣不同於尋常淬火的、帶著奇異嗡鳴的聲響,大量的白色水汽蒸騰而起。待銃管完全冷卻,取出擦拭乾淨,其表麵呈現出一種暗啞而致密的青灰色光澤。
“成了!”孫老鐵匠撫摸著那毫無裂紋、觸手冰潤的銃管,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僅憑手感,他就知道,這根銃管的品質,遠超以往。
接下來的組裝、調試一氣嗬成。當一杆完整的、閃爍著冷冽寒光的“破軍銃”呈現在張遠聲麵前時,連他也不禁為之動容。
校場之上,進行了最為嚴格的實彈測試。
裝填獨頭鉛彈,一百五十步外,彈丸精準地擊穿了懸掛的兩層鐵甲!
換裝霰彈,七十步內,彈幕如雨,將作為靶標的草人打得千瘡百孔!
連續射擊十次,銃身依舊穩固,未見任何變形或隱患!
“好銃!”趙武愛不釋手地摩挲著銃身,眼中滿是狂熱,“有了這家夥,老子帶人能在野地裡跟韃子騎兵碰一碰!”
性能卓越,但工藝複雜,成本高昂,注定無法像“遠聲銃”那般快速列裝。張遠聲當即下令,將“破軍銃”定為尖端裝備,集中資源,由孫、陳二位師傅帶領最核心的工匠小組,優先打造,首先裝備給趙武麾下最精銳的火銃哨。
軍工的突破帶來了信心的提升,但張遠聲的頭腦依舊清醒。範家的威脅如同懸頂之劍,北方的亂局更是迫在眉睫。知己,更需知彼。
他將胡瞎子召至總務堂密室。
“範家這條線,不能斷,要繼續盯著,但要更小心。”張遠聲指著地圖上宜川的位置,“我更想知道的是,北麵現在到底亂成了什麼樣子。王嘉胤、點燈子這些巨寇,實力究竟如何?他們下一步會往哪裡動?還有,女真人的遊騎,最遠到了哪裡?”
胡瞎子舔了舔嘴唇,眼中露出獵犬般的興奮:“莊主,您是想讓俺們往北邊深處走一遭?”
“不錯。”張遠聲點頭,“挑選最精乾的人手,分成數隊,不要帶太多人,化妝成逃難的流民或者行腳的商販,深入陝北,我要知道那裡的真實情況。重點是流寇的兵力、動向,以及……有沒有發現範家或者關外勢力活動的痕跡。”
“明白!俺親自帶一隊去!”胡瞎子立刻請命。
“不,你坐鎮莊內,統籌所有情報線路,尤其盯緊範家。”張遠聲否決了他的請求,“挑選可靠得力的隊正去。記住,你們的任務是眼睛和耳朵,不是刀劍。遇到危險,以保全自身、傳遞消息為第一要務。”
“是!”胡瞎子肅然領命。
幾天後,數支精乾的偵察小隊,如同水滴融入沙地,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張家莊,向北而去。他們攜帶著簡易的地圖、偽裝的身份、以及用於緊急聯絡的信鴿和特定標記方式。
與此同時,莊內的建設與整合也在加速。新吸納的流民短工們在“以工代賑”和夜校的雙重作用下,漸漸安定下來,其中表現優異、身家清白者,開始被考慮納入莊籍。聯保各寨在持續的溝通和物資支持下,與張家莊的聯係愈發緊密,一套粗糙但有效的烽火傳訊和兵力協調機製初步建立起來。
李信甚至開始嘗試利用秦昌商號的渠道,向更南邊的漢中、乃至四川方向拓展商業聯係,希望能開辟新的物資來源和市場,減少對北方混亂區域的依賴。
一切都圍繞著“應對更大危機”這個核心,高效而有序地運轉著。
這天傍晚,張遠聲巡視完新建的、用於安置最終獲得莊籍的新民居住區後,登上了莊牆。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遠處,由流民短工參與修繕的水利渠係初具雛形,在夕陽下泛著粼粼波光。莊內,鐵匠坊的方向依舊傳來隱約的敲打聲,那是孫老鐵匠和陳石頭在帶領學徒們,嘗試著量產“破軍銃”的關鍵部件。
內政、軍事、外交、情報……千頭萬緒,但他感覺莊子這台機器,正以前所未有的協調性和韌性在運轉。
他望向北方,目光仿佛要穿透重重山巒,看到那些正在冒險深入敵境的偵察小隊,看到混亂的陝北,看到更遠處虎視眈眈的敵人。
“破軍銃”已經初鳴,但真正的考驗,或許才剛剛開始。他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在這暴風雨前的短暫寧靜中,儘可能地將莊子鍛造得更加堅固,並睜大眼睛,看清風暴真正來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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