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裡的死寂,比震天的喊殺聲更令人窒息。
曹莽麾下最後數百“精銳”,被堵在這絕地之中,前有堅牆利弩,後路被斷,兩側山坡上弓弩的反光如同死神的凝視。饑渴、疲憊、絕望,徹底摧垮了這些悍匪最後的鬥誌。
不知是誰先扔下了手中的兵器,那一聲金屬撞擊石塊的脆響,如同推倒了第一塊多米諾骨牌。叮叮當當,武器落地的聲音響成一片,殘存的流寇們紛紛跪倒在地,嘶啞地喊著:“饒命!將軍饒命!”
曹莽獨眼圓睜,看著眼前這兵敗如山倒的一幕,喉頭一甜,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身形晃了晃,直接從馬背上栽落下來。幾個親兵慌忙上前扶住,卻見他麵如金紙,已是氣息奄奄。這位縱橫一時的流寇頭領,未死於陣前刀劍,卻最終被絕望和憤懣擊垮。
張遠聲站在矮牆上,平靜地注視著下方的投降。他沒有勝利者的狂喜,隻有一種沉重的釋然。他揮了揮手:“解除武裝,甄彆身份,傷者優先救治。”
趙武帶著士兵們謹慎地進入山坳,開始收攏降卒,收繳武器。整個過程出乎意料的順利,這些曾經凶悍的流寇,此刻溫順得像綿羊,眼中隻剩下對生存的渴望。
消息傳回李家坳和王家寨,堅守的士兵和青壯們爆發出震天的歡呼。持續數日的壓力和恐懼,在這一刻徹底釋放。
然而,勝利的喜悅之下,是更加繁重和棘手的工作。
超過一千五百名俘虜需要安置、看管和甄彆。其中輕重傷員就有近四百人。蘇婉設立的臨時救護所瞬間被擠滿,血腥味和膿液的惡臭幾乎讓人窒息。她和她那支倉促組建的醫療隊,麵臨著空前的壓力。
“鹽水!更多的沸水!乾淨的布條!”蘇婉的聲音已經沙啞,她穿梭在痛苦呻吟的傷兵之間,快速檢查傷口,下達指令。一個年輕的婦人看著一個腹部重傷、腸子都隱約可見的俘虜,嚇得臉色慘白,手腳發軟。
“彆看傷口,看他的眼睛!”蘇婉一把扶住她,聲音嚴厲卻穩定,“我們是醫生,眼裡隻有傷情,沒有敵我!按住他,給我針和桑皮線!”
那婦人看著蘇婉沉靜而堅定的眼神,深吸一口氣,用力點了點頭,顫抖著雙手遞過工具。
不僅僅是俘虜,張家莊和聯保同盟自身的傷亡也需要統計和撫恤。陣亡者的遺體需要收殮,重傷者需要全力搶救,輕傷員需要妥善照顧。繳獲的武器、盔甲雖然大多破舊)、騾馬需要清點入庫。
總務堂內,李信忙得腳不沾地,處理著如同雪片般飛來的文書和彙報。安置俘虜的營地選址、每日的口糧配給、傷亡名單的核實、功勳的初步評定……千頭萬緒,都需要他一一梳理,拿出章程。
張遠聲回到了張家莊,立刻召集了核心層會議。
“曹莽部已解決,但高迎祥主力仍在西安府外圍,威脅並未解除。”張遠聲開門見山,“我們必須儘快消化此次戰果,恢複並增強實力。”
他看向李信:“俘虜的甄彆是重中之重。作惡多端、冥頑不化者,按《約法》嚴懲。普通脅從、尚有廉恥之心者,打散編入屯墾隊,以觀後效。此事由你負責,務必細致公正。”
“明白。”李信鄭重應下。
“趙武,軍隊需要休整,但戒備不能放鬆。陣亡將士的撫恤,受傷將士的救治,必須優先保障。同時,從此次作戰表現優異的聯保青壯和俘虜中,擇優補充兵員。”
“是!”
“胡瞎子,你的眼睛要放得更遠。高迎祥下一步動向,西安府戰況,以及……官軍可能的反應,我都要第一時間知道。”
“莊主放心,探馬已經撒出去了。”
最後,張遠聲看向一直沉默的宋應星:“宋先生,格物院此次提供的‘破軍銃’和灰泥,居功至偉。接下來,有兩件事急需您費心。第一,全力提升‘破軍銃’和合格銃管的產量。第二,研究如何改進火藥配方和顆粒化工藝,提升威力和儲存安全性。”
宋應星眼中閃爍著專注的光芒:“團練放心,宋某定當竭儘全力。此次實戰檢驗,也發現了不少可改進之處,正好逐一完善。”
會議結束後,張遠聲信步走向醫療區。遠遠便聞到濃烈的草藥和血腥味,聽到裡麵傳來的壓抑呻吟和蘇婉等人輕柔的安撫聲。他沒有進去打擾,隻是站在門外,看著裡麵忙碌的身影。
夕陽的餘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擊退曹莽,隻是在這亂世激流中暫時穩住了一塊礁石。前方,還有更多的驚濤駭浪。但他看著眼前這片曆經戰火卻愈發堅韌的土地,看著那些在廢墟和傷痛中依舊忙碌、堅守的人們,心中那份信念愈發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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