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莽部覆滅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迅速在洛水兩岸傳開。與消息一同擴散的,還有張家莊“殺俘築京觀”的恐怖傳聞與“隻誅首惡,脅從可活”的明確信號。這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在混亂的關中平原上,產生了奇妙的化學反應。
幾天後,張家莊外圍的哨卡開始遇到一些形單影隻或三五一夥的潰兵。他們大多麵黃肌瘦,兵器殘缺,遠遠地便丟掉武器,跪在地上,高舉著不知從哪兒聽來的、寫有“乞活”二字的木牌,眼神中混雜著恐懼與一絲微弱的希望。
“莊主,這幾日,陸續已有近百這樣的潰兵前來投效,都是之前被曹莽裹挾,或是其他各路流寇中潰散出來的。”李信在總務堂彙報著新情況,“按您的意思,暫未放入莊內,都在外圍設立的臨時營地看管、甄彆。”
張遠聲看著地圖,頭也不抬地問:“甄彆情況如何?”
“多是貧苦農戶或匠戶出身,被亂軍攜裹,身不由己。真正嗜殺成性的老匪不多。”李信遞上一份名單,“其中有十幾個邊軍逃卒,懂些操練陣型;還有幾個鐵匠、皮匠,算是難得的人才。”
“嗯。”張遠聲點點頭,“按既定方略處理。清白可用的,打散編入屯墾隊,觀察期滿後,可納入功分體係。有技藝的,量才使用。冥頑不靈者,依律處置。告訴下麵的人,甄彆要細,但不得隨意虐待羞辱。”
“明白。”李信頓了頓,又道,“另外,西安府方向湧來的難民,數量也開始增多。我們是否……照單全收?”
張遠聲終於抬起頭,目光銳利:“收,但要立規矩。所有入境難民,必須先在外圍營地隔離觀察五日,確認無疫病,並由總務堂登記造冊,問明來曆、技藝。青壯需參與修築工事、開墾荒地以換取口糧,不得坐食。告訴他們,張家莊不養閒人,但給肯賣力氣的人一條活路。”
“是!”李信精神一振,這條“以工代賑”的策略,既能緩解人道壓力,又能快速增強己方實力,可謂一舉兩得。
安置流散人口的同時,另一項工作也在加速推進。
格物院內,爐火熊熊。宋應星和孫老鐵匠圍著一個小型的熟鐵坩堝爐,神情專注。旁邊擺放著幾根新鑄成的“破軍銃”銃管毛坯,以及一套利用水力驅動、結構複雜的往複式銼磨夾具。
“宋先生,您這‘灌鋼法’和‘生鐵淋口’的法子,真是神了!”孫老鐵匠看著坩堝裡融合的鋼水,語氣帶著激動,“這樣出來的銃管胚子,韌性足,不易炸膛,而且省了反複鍛打的功夫!”
宋應星抹了把額頭的汗,謙虛道:“古法新用罷了。關鍵是這水力銼磨,能將銃管內壁打磨得光滑如鏡,尺寸統一,如此,射程和精度方能提升。”他指著那套夾具,“接下來,就是要將這夾具做得更精密,更耐用,實現量產。”
正說著,張遠聲走了進來。他先看了看新鑄的銃管,又仔細觀摩了水力銼磨的工作過程。
“進度如何?”他問道。
“回團練,”宋應星答道,“新工藝已基本驗證成功,銃管質量遠超之前。接下來就是擴大規模。按目前人手和物料,若全力開工,月產合格銃管可達五十根以上。若能再增加熟練匠人和水力點位,產量還能提升。”
“匠人的問題,李信正在解決,近日應有一批俘獲和投效的匠人可供挑選。”張遠聲沉吟道,“水力點位,讓渠老丈配合你勘察。我要的不是五十根,是在三個月內,至少裝備起兩個完整的銃兵隊!”
“屬下儘力而為!”宋應星感受到壓力,也充滿了乾勁。
離開格物院,張遠聲又去看了俘虜營和難民臨時安置點。秩序雖然還有些混亂,但在手持兵器的護衛隊和總務堂吏員的維持下,基本的條理已經建立起來。有人在挖掘排水溝,有人在搭建窩棚,也有人在登記信息,分發著稀薄但能吊命的粥食。
他看到李信正站在一處高地上,對著一群新來的、麵帶惶恐的難民大聲宣講著《張家莊約法》和“功分製”的規矩。陽光照在他清瘦但挺拔的身軀上,聲音清晰而有力。
張遠聲沒有打擾,默默看了一會兒,轉身離開。
融冰的過程緩慢而艱難,需要耐心與規矩。鑄鋒的進程緊張而關鍵,需要技術與資源。
他走在回總務堂的路上,腳步沉穩。消化戰果,吸納流散,提升武力……這一切,都隻是為了在那個名叫高迎祥的巨人,或者彆的什麼龐然大物注意到他們,並真正揮下重拳之前,讓自己長得更結實一些。
胡瞎子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側,低聲道:“莊主,西邊探路的人傳回消息,找到了一條能過騾馬的小道,但不太好走。另外……西安府那邊,高迎祥攻得緊,官軍快撐不住了。還有,範家的人,在附近幾個縣城活動頻繁。”
張遠聲腳步未停,隻是眼神更幽深了一些。
“知道了。繼續盯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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