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迎祥“大順王”宮闕內的裂痕,遠比胡瞎子探聽到的流言更為深刻。
起因是一批從秦王內庫中起獲的、前朝禦用的珍寶瓷器。劉宗敏率先攻入王府,自認功勞最大,便將這些晶瑩剔透、價值連城的寶貝據為己有,擺滿了暫居的府邸。高一功隨後而至,見最肥美的部分已被劉宗敏吞下,心中不忿,便以“需充公入庫,以備王用”為名,強行索要。雙方麾下的兵卒在府門前對峙,劍拔弩張,險些釀成火並。
高迎祥聞訊暴怒,將二人召入宮中痛斥。他既惱劉宗敏貪得無厭,更恨高一功借題發揮,挑戰他的權威。最終,那批瓷器被強行“充公”,鎖進了高迎祥自己的私庫。劉宗敏憋了一肚子火,認為高迎祥偏袒族弟;高一功也覺得未能完全如願,悻悻而歸。
此事如同一個導火索,引燃了積壓已久的矛盾。諸將之間為地盤、財富、女人的明爭暗鬥愈演愈烈,軍紀更加敗壞,對控製區的搜刮也變本加厲。“永昌通寶”的濫發導致物價飛騰,民間怨聲載道,甚至出現了“迎闖王,不納糧”的舊謠被偷偷改成“迎闖王,納糧又納命”的諷刺段子。
高迎祥試圖整頓,但他自身也沉溺於享樂,加之起家班底本就是利益結合,缺乏強有力的約束機製,收效甚微。他越發煩躁,將這一切不順,部分歸咎於北方那個尚未臣服的張家莊。若不是張遠聲屢屢挑釁,壞他名聲,他何至於被諸將掣肘,威信受損?
“必須儘快踏平張家莊!”這個念頭在他心中愈發熾烈。隻有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才能重新凝聚人心,震懾內部的不諧之音。
就在高迎祥被內憂外患攪得焦頭爛額之際,張家莊卻迎來了一個技術上的飛躍。
格物院深處,一場秘密的試驗正在進行。空曠的場地上,豎立著幾個披著舊鐵甲的草人。宋應星、孫老鐵匠,以及剛剛被請來的張遠聲、李岩、趙武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著。
一名挑選出來的精銳銃手,小心翼翼地將一份用油紙包裹、顆粒分明的新型火藥裝入一支特製的“破軍銃”中,壓實,然後放入一枚加重了的鉛彈。
“預備——放!”
隨著趙武一聲令下,銃手扣動扳機。
“轟!”
一聲比以往更加沉悶、更具爆發力的巨響炸開,銃口噴出的火焰短暫而猛烈。遠處百步之外,那個披著鐵甲的草人胸口,赫然被轟開了一個碗口大的洞,背後的木板也被撕裂!
“好!”趙武第一個喝彩出聲,“這威力,比之前強了起碼三成!”
宋應星上前檢查了銃管,確認無恙,這才鬆了口氣,向張遠聲稟報:“團練,新型顆粒火藥試驗成功!其燃燒更充分,爆發力更強,射程和穿透力均有顯著提升!隻是……對銃管材質要求更高,裝藥量也需更加謹慎。”
張遠聲強壓下心中的激動,問道:“產量如何?”
“水力搗碾已調試完畢,隻要硝石硫磺供應跟上,量產不難。”孫老鐵匠搶著回答,臉上滿是自豪。
“好!宋先生,孫師傅,辛苦了!此乃我莊一大臂助!”張遠聲不吝讚揚。火藥的突破,意味著軍隊戰鬥力的實質性提升。
李岩撫掌笑道:“此真乃及時雨也!高迎祥內部不寧,我軍利器又成,此消彼長,天時在我!”
然而,喜悅之餘,張遠聲並未被衝昏頭腦。他對趙武道:“新火藥威力雖大,但操作更需嚴謹。立刻製定新的操典,嚴令所有銃手必須按新規裝藥射擊,絕不可貪多求快,違令者重處!”
“明白!”趙武肅然應道。
離開格物院,張遠聲與李岩邊走邊談。
“高迎祥內亂,於我有利,但也需防其狗急跳牆。”張遠聲道。
李岩點頭:“正是。其若以大軍壓境,憑險死守,我軍勝算頗大。然需防其分兵擾我糧道,或勾結其他勢力,如……盤踞商洛山中的‘革裡眼’賀一龍等部,襲我側後。”
“胡瞎子已經加派人手,盯住各條要道和周邊大小股勢力。”張遠聲道,“如今火藥突破,我軍防禦與野戰能力皆有提升。接下來,便是繼續深挖洞,廣積糧,靜觀其變。”
兩人正說著,一名傳令兵匆匆跑來:“報!團練,李參讚!北麵烽燧傳來消息,賀人龍部有異動,其前鋒三千人馬離開綏德,動向不明!”
張遠聲與李岩對視一眼,剛剛稍緩的心情又是一緊。
北狼剛安撫下去,難道又要反複?還是高迎祥暗中又許以了什麼重利?
“命令北線戒備!胡瞎子的人立刻查明賀人龍部真實意圖!”張遠聲沉聲下令。
局勢依舊波譎雲詭,任何風吹草動都牽動著緊張的神經。張家莊這把淬火的利刃,在不斷提升自身硬度的同時,也必須時刻警惕著來自四麵八方的明槍暗箭。高迎祥內部的裂痕是機會,但也可能促使他采取更不按常理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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