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萬才五千前鋒在黑水驛下折戟沉沙,幾乎全軍覆沒的消息傳回西安,如同在滾沸的油鍋裡潑進了一瓢冷水,整個“大順王”宮廷瞬間炸開了鍋。
“廢物!蠢材!五千精銳竟拿不下一個土圍子!”高迎祥暴怒的咆哮聲幾乎要掀翻秦王府的殿頂,他一把將麵前堆滿珍饈的案幾掀翻,杯盤碎裂的聲音刺耳驚心。“張遠聲!安敢如此欺我!”
殿下,劉宗敏、高一功、田見秀等大將分立兩側,神色各異。劉宗敏嘴角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誚,似乎對牛萬才的失敗樂見其成;高一功眉頭微皺,若有所思;田見秀則麵露憂色。
範永昌站在文官班列前列,心中暗叫不妙。張家莊展現出的火器和戰鬥力遠超他的預估,這讓他之前的判斷顯得如同笑話。他硬著頭皮出列道:“大王息怒!牛將軍輕敵冒進,以致有此小挫。然張家莊負隅頑抗,竟使用如此駭人火器,實乃藐視王權,罪不容誅!臣以為,當以泰山壓頂之勢,速發大軍,犁庭掃穴,方可彰顯天威,震懾不臣!”
他必須將高迎祥的怒火徹底引向張家莊,否則一旦高迎祥冷靜下來追究情報失誤的責任,他範家就要倒黴。
“範先生言之有理!”高迎祥喘著粗氣,獨眼凶光畢露,掃視著麾下諸將,“誰願為本王先鋒,踏平張家莊,雪此奇恥?”
殿內一時寂靜。牛萬才的前車之鑒猶在眼前,那張家莊顯然不是易與之輩,更何況還有那種能隔空傷人的恐怖火器。
劉宗敏抱著膀子,冷哼一聲,沒有接話。他雖勇悍,卻不傻,不願去啃這塊明顯紮手的骨頭。
高一功猶豫了一下,正要開口,卻聽高迎祥猛地一拍扶手,厲聲道:“怎麼?都怕了?一個小小的張家莊,就把你們這些沙場宿將都嚇破膽了不成?”
他站起身,身上那件勉強合身的赭黃龍袍因憤怒而微微顫抖:“既然無人敢去,本王便親統大軍,禦駕親征!倒要看看,那張遠聲是不是真的三頭六臂!劉宗敏、高一功、田見秀,點齊你們本部兵馬,隨本王出征!李過留守西安!”
“大王!”範永昌和幾名文官還想再勸,禦駕親征風險太大。
“不必再言!”高迎祥粗暴地打斷,“本王意已決!三日後,祭旗發兵!不破張家莊,誓不回師!”
“大順王”要親征張家莊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傳遍關中。各方勢力聞訊,反應不一。
退守耀州的劉芳亮部立刻加緊備戰,準備接應主力。正在延安府城外與官軍對峙的賀人龍聞訊,先是愕然,隨即下令收縮兵力,加固營壘,擺出了一副坐山觀虎鬥的架勢。遠在河南的洪承疇似乎也放慢了腳步,更加關注起關中這場即將爆發的龍爭虎鬥。
而此刻的張家莊,氣氛已經凝重到了極點。
“高迎祥親率主力來了。”張遠聲看著胡瞎子送來的最新情報,聲音平靜,卻帶著千鈞重壓,“兵力估計超過五萬,號稱十萬。劉宗敏、高一功、田見秀等大將儘數隨行。”
總務堂內,無人說話,隻有沉重的呼吸聲。五萬百戰老兵,這將是張家莊麵臨的前所未有的考驗。
李岩深吸一口氣,率先打破沉默:“高迎祥傾巢而來,意在速戰速決,一舉奠定乾坤。其勢雖猛,然其內部並非鐵板一塊,劉、高等將各懷心思,此其一。其二,其大軍遠征,糧草補給壓力巨大,利於久守。其三,其新敗之餘,心浮氣躁,利於誘敵。”
他走到沙盤前,手指劃過高迎祥可能的進軍路線:“我莊如今防線,以黑水驛為前哨,主莊為核心,聯保各寨為羽翼,層層設防,已非昔日可比。當以‘耗’字訣為主,依托工事,節節抵抗,消耗其兵力、銳氣與糧草。待其師老兵疲,再尋機反擊!”
趙武重重一拳砸在掌心:“對!就跟他們耗!咱們牆高炮利,糧食充足,看誰先撐不住!”
張遠聲目光掃過眾人,沉聲道:“李先生之策,正合我意。此戰,關乎我莊存亡,關乎數千上萬依附我等之百姓的身家性命!沒有退路,唯有死戰!”
他站起身,聲音陡然提高:“傳令!聯保同盟,全麵動員!所有青壯,按預定方案,編入守城序列!婦孺老弱,即刻轉移至後山預設避難區域!所有糧食物資,實行軍管!各寨實行燈火管製,嚴防奸細!”
“命令護衛隊及各寨鄉兵,依托所有工事,寸土必爭!‘鎮虜炮’、‘破軍銃’便是我們最硬的骨頭,要讓高迎祥每前進一步,都付出血的代價!”
“命令胡瞎子,所有夜不收全部撒出去,我要知道高迎祥主力每一刻的動向!”
“命令宋應星,格物院、軍工坊,不惜一切代價,保障軍械,尤其是火炮和火銃的供應與維修!”
一條條命令,帶著決絕的意誌,迅速傳達下去。整個張家莊及其聯保體係,如同一個繃緊到極致的戰爭堡壘,默默地等待著風暴的降臨。
莊牆之上,“張”字大旗在秋風中獵獵作響。牆內,士兵們默默檢查著武器,搬運著守城物資。牆外,廣闊的田野已經完成了堅壁清野。
張遠聲與李岩並肩站在牆頭,望著南方。地平線上,似乎已經能夠感受到那五萬大軍行進時帶來的隱隱震動。
“來了。”李岩輕聲道。
張遠聲沒有說話,隻是握緊了腰間的刀柄。他的目光越過原野,仿佛已經看到了那遮天蔽日的“永昌”王旗。
王旗北指,目標,張家莊。
決定關中命運,乃至可能影響天下走勢的一戰,即將拉開慘烈的序幕。
喜歡晚明從關中田畝開始請大家收藏:()晚明從關中田畝開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