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重歸寂靜。
沈清玄並未立刻起身。他獨自坐在案後，夕陽的餘暉透過竹簾，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再次拿起那封信，重新展開，目光逐字逐句地又看了一遍。
“獨居聽雪軒……心中惶惶，無所依傍……”他低聲重複著這幾個字眸色漸深。
他不在，她便覺得無所依傍麼？
雖然明知她這信裡少不了表演的成分，那嬌弱的姿態，依賴的語氣，多半是她慣用的伎倆。但……他......受用。
想到她一個人待在聽雪軒，或許真的會因為思念他而悶悶不樂，連最喜歡的金絲卷都食之無味，他便覺得，將妹妹儘快培訓出來，換回自己身份的計劃，需要再加快些進度了。
他不能讓她等太久。
也不能……讓某些不該有的念頭，在不在時，有絲毫可乘之機。比如，府邸真正主人的顧北淵。
雖然顧北淵對她似乎並無興趣，但……萬一呢？
沈清玄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他提起筆，鋪開一張與林玉來信風格相仿的素雅信紙。筆尖在端硯中緩緩蘸飽了濃墨，墨汁凝聚在毫端，沉甸甸的。然而，那慣常揮灑自如的手，此刻卻懸停在紙麵上方，遲遲未能落下。
該如何回這封信？
用“姐姐”的身份，安撫她，讓她乖乖等待？
還是……夾雜一些，屬於沈清玄的，隱秘的暗示？
筆尖的墨汁終於承受不住重量，滴落了一滴在潔白的紙麵上，迅速暈開一小團礙眼的墨漬。
沈清玄蹙眉，將那頁紙揉成一團，棄在一旁。他重新鋪開一張紙，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所有翻湧的私人情緒牢牢鎖回心底深處。
他再次蘸墨，這一次，筆尖終於落了下去。
筆走龍蛇，字跡與他平日模仿女子的娟秀不同，帶著幾分屬於男子的灑脫與力道，卻又刻意收斂了些許鋒芒，維持在一種清雅而溫和的範疇內。
阿玉吾妹惠覽：
來信收悉，展信如晤。見字如麵，知汝安好，吾心稍安。
南山彆院，確為靜養佳所，竹韻清風，頗宜滌蕩心胸。吾之咳疾已較前兩日緩和許多，湯藥未曾間斷，勿需掛懷。倒是汝，年紀尚小，切莫因惦念吾而憂思過甚，反傷己身。需知按時用膳，安心將養，方為正理。小荷手藝甚佳，金絲卷既合汝口味，不妨多用些，勿因吾不在而辜負美食。
汝言無所依傍，實令吾心疼亦自責。然雛鷹展翅，終需離巢。汝既入將軍府，便當學著立身持正，沉穩心性。閒暇時，可多翻閱書卷，或與秋穗、小荷於園中散步賞玩，切勿終日困坐愁城。
吾在此處一切妥帖，青黛、紫蘇伺候周全。待吾病體痊愈，自當速歸，與汝團聚。
紙短情長，言不儘意。望汝珍重，勿念。
姐字
擱下筆，沈清玄吹乾墨跡，將信紙仔細折好，裝入信封，喚來青黛。
“派人將這封信送回府中，交予林姑娘。”他吩咐道，語氣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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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公子。”青黛接過信，遲疑了一下，問道，“公子，南山這邊新得了一些時令的山珍，品相極好，還有本地特產安神效果極佳的茯苓與合歡皮……可要備上一些，隨信一同送回去給林姑娘？”
沈清玄聞言，眸光微動。這倒是個不錯的由頭。能……讓他的人，正大光明地回去看看她的情況，看看他不在的這幾日，她是否安好，是否有……旁的動靜。
“可。”他點了點頭，神色依舊淡然，但語氣緩和了些許，“你去斟酌著備一些，不必過多，揀選精致妥帖的即可。就說是……南山彆院的出產，給她嘗個新鮮，安神之物也囑咐她按需使用，莫要貪多。”
“奴婢明白，定會辦得妥帖。”青黛領命，屈膝行禮後，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書房。
書房內再次隻剩下沈清玄一人。空氣中仿佛還殘留著些許信箋上的墨香，以及青黛離去時帶起的微弱氣流。他並未坐回書案後，而是信步走到窗邊，負手而立，望著窗外沉沉的暮色與天邊逐漸亮起的星子。竹林在晚風中發出沙沙的輕響，更襯得彆院寂靜。
阿玉，收到回信和禮物，你會是何反應？
他期待著，換回身份的那一天，親眼看到她得知真相時，那張嬌俏小臉上，會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想必，一定很有趣。
而此刻，將軍府聽雪軒內，正倚在窗邊軟榻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本閒書的林玉，沒來由地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她揉了揉鼻子，小聲嘀咕：“誰在念叨我……”
她放下書卷，目光望向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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