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長江,進入了它最喜怒無常的時節。
連日暴雨,江水暴漲,渾黃的激流裹挾著泥沙、斷木,甚至偶爾可見的牲畜屍體,如同一條發怒的土黃色巨龍,咆哮著向下遊奔騰而去。兩岸的山巒在鉛灰色的天幕下顯得格外陰沉,濕熱的空氣幾乎能擰出水來,粘在皮膚上,揮之不去。
一艘老舊的柴油動力鐵殼船,此刻正像一片微不足道的樹葉,在寬闊而湍急的江麵上艱難地起伏著。船身隨著浪頭劇烈搖晃,發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聲響,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嘔——”
金萬貫趴在船舷邊,已經吐得沒什麼可吐了,隻剩下陣陣乾嘔,一張胖臉煞白如紙,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軟綿綿地掛在欄杆上。“丁……丁爺……咱、咱非得趕在這鬼天氣出來嗎?這、這哪是找墓,這是玩兒命啊……”
駕駛艙裡,皮膚黝黑、滿臉褶子的老船工“江老大”緊緊把著舵,古銅色的臉龐上滿是凝重,他操著濃重的川江口音咒罵道:“格老子的!這水頭太凶了!幾十年沒見過這麼邪性的漲水!羅盤都他娘的打轉轉,指不了北了!”
丁逍遙站在船頭,任憑冰冷的江風和雨點打在臉上,身形穩如磐石。他穿著一身利落的防水衝鋒衣,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渾濁洶湧的江麵,以及兩岸飛速後退的、霧氣昭昭的山影。他的右手下意識地撫摸著腰間一個防水的皮囊,裡麵裝著此行的關鍵——從隱宮帶出的那枚被封印的“兵符源骸”。自從離開秦嶺,這東西偶爾會傳來極其微弱的、帶著肅殺之意的悸動,而越是靠近這片傳說中漢代伏波將軍馬援征討五溪蠻時沉船殉國的水域,這種悸動就越是明顯。
“江老大,確定是這片水域嗎?”丁逍遙頭也不回地問道,聲音穿透風雨,清晰地傳到駕駛艙。
“錯不了!”江老大啐了一口混著雨水的唾沫,“老輩人傳下來的話,‘將軍灘,鬼門關,伏波沉戟在此間’!你看這水勢,底下肯定有巨大的暗礁或者沉船形成的洄流,羅盤失靈就是明證!這地方,邪門得很!”
蕭斷嶽從船艙裡鑽出來,壯碩的身軀幾乎堵住了艙門,他抹了把臉上的水珠,甕聲甕氣道:“老丁,這風浪太大,船撐不住太久。而且,我總覺得這水裡……有東西在盯著咱們。”他那種野獸般的直覺,往往比儀器更準。
陸知簡扶著船艙壁,努力在顛簸中保持平衡,他推了推滑落的眼鏡,分析道:“根據史料和地方誌碎片記載,馬援將軍當年確在此處遭遇風暴,主力戰船傾覆。若其棺槨隨船沉沒,曆經兩千年江水衝刷泥沙淤積,形成特殊的水下環境並非不可能。羅盤失靈,可能是水下有強磁場乾擾……”
玄塵子靜立一旁,青布道袍在狂風中獵獵作響,卻奇異地並未濕透。他手持一個古樸的黃銅羅盤,上麵的指針並非完全亂轉,而是在某個區間內瘋狂搖擺,他掐指推算,麵色凝重:“此地水脈紊亂,煞氣凝聚,更兼有衝天怨念盤旋不散,形成了一片天然‘鬼域’。尋常手段,怕是難以窺其真容。”
林聞樞則閉著眼睛,靠在艙壁旁,他的耳朵微微顫動,似乎在傾聽著風雨聲、浪濤聲掩蓋下的其他動靜。突然,他猛地睜開眼,指向左前方一片看似與其他水域無異的江麵:“那裡!水聲不對!下麵有巨大的空洞回聲!而且……有哭聲……很多人的哭聲,非常微弱,被水聲蓋住了……”
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隻見那片江麵水流似乎更加湍急,形成一個不太明顯的漩渦,水色也似乎比其他地方更深沉一些。
就在這時,“砰”的一聲悶響從船底傳來,整條船猛地一震,像是撞到了什麼東西!
“操!觸礁了?!”江老大臉色大變,拚命打舵。
金萬貫嚇得魂飛魄散,死死抱住欄杆。
丁逍遙卻眼神一凜,他看得分明,剛才船體震動時,渾濁的江水中,似乎有一截慘白的、仿佛人手臂的東西在船邊一閃而過,旋即被浪頭吞沒!
不是礁石!
幾乎是同時,船上的無線電對講機裡傳來一陣刺耳的、仿佛無數人哀嚎哭泣的電流雜音,持續了三四秒後,戛然而止。
船上瞬間陷入一片死寂,隻剩下風雨聲和浪濤聲,以及柴油機徒勞的轟鳴。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從腳底板直竄天靈蓋。
這看似尋常的江麵之下,似乎真的隱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充滿怨念的恐怖世界。他們的船,仿佛已經闖入了一片生者勿近的……鬼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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