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截慘白的手臂影像和無線電裡詭異的哭嚎雜音，如同冰水澆頭，讓船上的溫度驟降。就連一直罵罵咧咧的江老大也住了口，黝黑的臉上肌肉緊繃，死死盯著那片水流異常的區域，眼神裡充滿了老跑船人才有的、對江河未知力量的敬畏與恐懼。
“剛……剛才那是什麼玩意兒？”金萬貫聲音發顫，死死抱著欄杆，指關節捏得發白，胖臉上雨水和冷汗混在一起，也分不清了。
蕭斷嶽握緊了拳頭，肌肉賁張，如同被侵犯了領地的猛虎，低吼道：“水裡有東西！不是魚！”
丁逍遙沒有說話，他快步走到船舷邊，俯身仔細觀察著渾濁的江水。水流湍急，帶著泥沙翻滾，剛才那驚鴻一瞥的白色物體早已不見蹤影。但他注意到，在船體周圍，隱約有一些細碎的、類似水草卻又更加僵硬的黑色絮狀物隨著水流飄蕩，偶爾會纏繞在船底的螺旋槳防護網上。
“不是觸礁。”丁逍遙直起身，語氣肯定，“船底沒有持續撞擊感，剛才那一下，更像是……被什麼東西撞了，或者掛到了。”
陸知簡強忍著暈船的不適，湊到無線電旁，試圖調試，但裡麵隻剩下“沙沙”的電流噪音，之前的詭異哭嚎仿佛從未出現過。“信號被嚴重乾擾了，這種乾擾模式……不像是自然的電磁現象。”
玄塵子手中的黃銅羅盤指針依舊在瘋狂搖擺，他抬頭望了望鉛灰色的、仿佛要壓到江麵的天空，又看了看那片深沉的漩渦區域，沉聲道：“天象晦暗，水煞衝天。此地怨氣凝結不散，已自成一方鬼蜮。羅盤失靈，電子設備失效，皆因此地陰陽失衡，氣機混亂所致。我等生人氣息，怕是已經驚動了水下之物。”
林聞樞的感官最為敏銳，他臉色蒼白地靠在艙壁，雙手微微顫抖：“哭聲……越來越清晰了……不止是哭聲，還有……戰鼓聲、號角聲、刀劍碰撞聲……很多很多聲音，混在一起，就在那漩渦下麵！”
他的描述讓眾人頭皮發麻。在這風雨交加、浪濤轟鳴的環境中，普通人根本不可能聽到除此之外的聲音，但林聞樞那超凡的聽力，卻捕捉到了來自水下、來自曆史深處的戰爭回響。
“江老大，能把船稍微靠近那片漩渦看看嗎？”丁逍遙做出決定，必須搞清楚狀況，否則在這凶險的江心，他們就是瞎子、聾子，隨時可能船毀人亡。
江老大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使不得！使不得啊丁爺！那是‘鬼漩’！老話講，‘鬼漩吞船不吐骨’，看著不大，底下吸力驚人！咱們這小船靠過去，那就是肉包子打狗！”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鐵殼船突然又是一震！這次比剛才更加猛烈，船體明顯向左側傾斜了一下！
“啊！”金萬貫驚叫一聲，差點被甩出船舷，幸好蕭斷嶽一把抓住了他的腰帶。
“水底下有東西在拉船！”蕭斷嶽怒吼，他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在將船拖向那片漩渦！
丁逍遙一個箭步衝到船頭，隻見渾濁的江水中，數條嬰兒手臂粗細、漆黑如墨、布滿詭異吸盤的觸手狀物體，不知何時已經緊緊纏繞住了船頭的錨鏈和部分船體！那些觸手滑膩而有力，正蠕動著將船拖向死亡漩渦！
“砍斷它們！”丁逍遙厲聲喝道，同時拔出隨身攜帶的潛水刀，就要上前。
“彆用刀！”玄塵子突然出聲阻止，他快步上前，從隨身布袋中抓出一把混合著朱砂和硫磺的粉末，口中念念有詞，猛地撒向那些纏船的觸手！
粉末觸及觸手的瞬間，竟發出“嗤嗤”的聲響，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濕肉上！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水腥和腐臭的黑煙冒起！那些觸手仿佛受到了極大的刺激，劇烈地痙攣收縮，迅速鬆開了船體，縮回了渾濁的江水中！
船身猛地一輕，恢複了平衡。
眾人驚魂未定，看著那黑煙在雨水中迅速消散，以及江麵上殘留的、漸漸平複的漣漪，心中俱是駭然。
那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是‘水鬼藤’，”玄塵子麵色凝重地解釋，“並非活物，乃是沉屍怨氣混合江底特殊水植所化的邪穢之物，性喜纏繞活物，拖入水底。此地怨念之深，竟已能催生此等邪物……”
他的話讓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還沒見到古墓的影子，就已經遇到了如此詭異凶險的東西，這伏波將軍水墓，恐怕比他們之前經曆過的任何地方都要邪門！
丁逍遙看著那片依舊在緩緩旋轉的漩渦，眼神銳利。他腰間的皮囊裡，那枚“兵符源骸”的悸動感越發清晰，甚至帶著一絲……共鳴？仿佛在回應著水下那無儘的怨念與戰爭回響。
“我們找對地方了。”丁逍遙的聲音在風雨中顯得異常冷靜，“但這入口，恐怕不是那麼容易進的。”
他回頭看了一眼驚魂未定的眾人，以及臉色發白的江老大。
“江老大，想辦法穩住船，我們需要準備下水。”丁逍遙下達了指令，“這鬼域的大門，看來得從水下才能敲開。”
風雨依舊，江水滔滔。鐵殼船如同暴怒巨龍嘴邊的一粒塵埃，在無儘的凶險與未知中，艱難地維係著一線生機。而更深的恐怖，還隱藏在那片渾濁的、吞噬一切的江水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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