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把天邊染成蜜糖色時，趙敏的腳像是要把這滿地金黃踏碎成片，洛夏，洛麗姐要是和我們一起放學，我們又去哪兒寫作業呀？她咬著嘴唇，書包帶子在肩頭滑上滑下，像條不安分的小蛇。
洛夏望著閨蜜額前被汗水打濕的劉海兒，臉蛋也紅撲撲的。忽然被記憶刺痛。上輩子她和趙敏踩著暮色在鏽跡斑斑的工廠的鐵堆裡刨廢鐵，把作業本墊在膝蓋上寫幾行字，轉眼又像野猴在山坡上奔跑。
趙敏總把最後一塊餅乾掰給她一半，歲月在她睫毛上凝成霜花。此刻女孩眼底流轉的遲疑，讓洛夏攥緊了手心——那些在泥濘裡打滾的青春，她再也不想讓趙敏經曆了。
去我家寫作業吧。洛夏忽然開口，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要把所有遺憾都堵在時光裂縫裡，要看著趙敏在台燈下攤開課本，而不是在車間流水線前熬紅眼睛。
趙敏猛地抬頭，瞳孔裡躍動著驚喜的光，像突然被點亮的燈籠：好...好的！她慌忙把散落的碎發彆到耳後，用力把書包摔倒背後。
暮色漸濃時，洛夏、洛麗和洛陽踩著石板路回家。天井裡已經人聲鼎沸。廚房裡炊煙嫋嫋，香味濃鬱。屋簷下的晾衣繩上，父親洗好的衣服隨風輕晃。進到廚房的瞬間，濃鬱的肉香撲麵而來，鍋裡咕嘟咕嘟冒著奶白色的泡泡，幾片薑片浮浮沉沉。
爸，你今天回來這麼早呀！姐妹倆異口同聲。
洛川係著補丁圍裙從灶台前轉身，圍裙胸口上都是汗水，嘴角的笑意怎麼都藏不住，連眼角的細紋都漾著溫柔：快去鄭奶奶家把軍軍和小敏接回來，今天有你們愛吃的紅燒肉。
爸，你很開心嗎？洛夏踮腳去夠父親的眼睛，鼻尖縈繞著熟悉的煙草混著肉香。洛川朝她眨了眨眼，胡須跟著輕輕顫動：夏夏，乾什麼？。
“給你擦擦汗水。”洛夏的奶白色手絹輕輕的在洛川額頭、眼睛處來回蹭了幾下。
“夏夏，真可愛喲。”洛川粗糙的手掌覆上洛夏發頂，輕輕揉了揉，圍裙上的補丁隨著動作微微晃動，沾著的幾粒飯粒也跟著蹦跳。他眼角笑出的褶子裡盛滿溫柔，忽然轉身從灶台上的鋁飯盒裡，掏出個油紙包得嚴實的物件，遞到洛夏眼前：把這塊肉給鄭奶奶帶去，煮好的白肉。”
洛夏接過油紙包，指尖觸到肉的厚實和綿軟，沉甸甸的分量，估摸著七八兩重吧。
知道了爸…洛夏攥緊油紙包，抬頭撞見父親飛揚的眼角，在灶火映照下泛著暖黃。
洛川忽然彎腰，圍裙上的補丁輕輕擦過她的衣角。溫熱的呼吸裹著煙草味拂過耳畔：再給鄭爺爺帶包五香花生米下酒。
洛川聲音壓得極低，卻像石子投入湖麵，在洛夏心裡漾開層層漣漪。她望著父親刻意繃住的嘴角，那裡藏著沒說出口的牽掛——鄭爺爺、鄭奶奶，這對善良憨厚的老人，總是細心的照看軍軍和小敏。
“好的爸…”洛夏點點頭，自己空間的五香花生米特彆好吃，爸說下酒特彆好，鄭爺爺每一頓就愛喝上兩小杯酒，五香花生米下酒是絕配。
快去吧，一會天都黑了。洛川直起腰，圍裙上的汗漬在火光裡泛著鹽霜。
洛夏和洛麗雀躍地跑出天井，她們辮子上的紅頭繩在風裡晃成跳躍的火苗。洛夏攥緊手裡的布袋子。
洛夏腳步輕快得幾乎要飛起來，口袋裡裝著的五香花生米，蠟牛肉隨著奔跑輕輕和油紙包裡的白肉碰撞，發出細碎的脆響，像一串藏不住的小秘密。
暮色如墨，天邊最後一抹晚霞消散時，洛麗和洛夏牽著蹦蹦跳跳的洛敏、洛軍推開家門。四方桌上的紅燒肉泛著琥珀色油光，蒸騰的熱氣裹著濃鬱肉香，將全家人的臉龐映得暖意融融。
不到三歲的洛敏踮著腳尖拍著小手，口水幾乎要滴在洛麗手背，奶聲奶氣地念叨：香香，肉肉，吃...吃...
洛麗連忙扶住妹妹搖晃的身子，眼角眉梢都彎成溫柔的月牙。
母親景紅係著藍布圍裙，眼角笑出細密的紋路：小饞貓們，快洗手去！
爸也喝點酒吧。洛夏神秘兮兮地從身後掏出一瓶紅花酒，酒液在暖黃燈光下泛著醇厚的光澤。
父親洛川接過酒瓶時，平日裡威嚴的眉眼竟泛起三分醉意，鬢角彎彎都染上了笑意：是該喝好酒慶祝！
爸，你的菜好像還沒上完呢。洛夏朝三屜桌上鼓鼓囊囊的藍布袋子努努嘴。
洛川恍然驚醒，粗壯的手忙不迭解開布袋，露出抽過真空的蠟牛肉、和五香花生米，還有撒著辣椒粉的麻辣大頭菜。
孩子們瞬間圍攏過來，像春日裡啄米的雛鳥般壓低聲音歡呼，連最膽小的洛軍都偷偷踮腳張望。
洛川往玻璃杯裡斟了半杯酒，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壁掛出細密酒淚：人人有份，一人嘗一小口。
洛軍卻皺著鼻子直往後躲，舌尖在唇邊快速舔過，發出的輕響。大家相視一笑，想起往日鄭爺爺喝酒時，總會用筷子尖蘸酒逗弄這群饞嘴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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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川有力的手穩穩托著酒杯遞過來時，洛陽接過的瞬間，指尖觸到杯壁殘留的溫熱。清亮的酒液在杯中輕輕晃蕩，蒸騰起帶著糧食香氣的白霧，直往鼻腔裡鑽。他抿起嘴唇小心翼翼啜了一小口，辛辣的酒意如同一團烈火，順著喉嚨直燒進胃裡，瞬間漲紅了臉頰。五官皺成一團，他呲牙咧嘴地倒抽冷氣，慌忙夾起一片油亮的紅燒肉塞進嘴裡，鹹香勁道的肉質裹著烈酒的辛辣，在舌尖炸開層層滋味。
這酒太霸道！洛陽含糊不清地嘟囔著，腮幫子鼓得像偷吃糧食的小倉鼠，逗得滿桌人忍俊不禁。
洛川仰頭發出爽朗的大笑，笑聲震得酒液在杯口泛起漣漪，卻在笑聲達到頂點時突然頓住——手掌下意識捂住嘴，警惕地瞥了眼掩住的房門，生怕這放肆的歡愉驚擾了鄰裡。但很快，他的目光又被孩子們的窘態牢牢吸引。
洛夏學著哥哥的樣子輕舔了一口，立刻整張臉皺成小核桃，伸出粉紅的舌頭直哈氣；洛軍被酒氣嗆得連連咳嗽，水汪汪的大眼睛裡泛起淚花，卻還倔強地不肯示弱；就連平日裡沉穩的洛麗，也被酒的辛辣激得睫毛輕顫，耳尖染上一抹動人的緋紅。
洛川看著這些生動的表情，先前收斂的笑意再次不受控製地漫溢開來，他的笑靨裡盛滿了藏不住的幸福，仿佛要將半生的疲憊都化作這綿長不絕的笑聲。
酒過三巡，洛川突然放下筷子，聲音裡帶著壓抑的興奮：今天告訴你們個好消息——下個月一號，我要去房管科工作了！過兩天咱們就得搬家！
景紅手中的筷子撞在碗沿，驚喜的目光與丈夫相撞：怎麼突然決定的？
洛川摩挲著酒杯，語氣裡帶著釋然：廠裡早想調我去，說需要個能寫會算、身子骨硬朗的。秦主任找了我好幾回...以前總覺得得罪人，現在想想，躲也躲不過。
這麼好的機會，早該應下！景紅突然攥緊圍裙，眼眶卻微微泛紅，就知道你什麼事都悶在心裡！
洛夏連忙摟住母親肩膀，指尖觸到她肩頭細密的汗珠——這個為全家操持的女人，連生氣都帶著小心翼翼的溫柔。
洛川賠著笑往妻子碗裡夾了塊酥爛的紅燒肉：紅紅彆氣，這不都定下來了？不過現在還有個難題...
一瞬間，原本圍坐在桌旁、滿臉期待的人們，突然間像是被一層厚厚的迷霧所籠罩，每個人的臉上都顯露出一種茫然和困惑。
景紅更是焦急萬分，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洛川，急切地喊道：“洛川，你說話乾嘛大喘氣啊！你知不知道這樣會急死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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