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我不會看？”許知意嗤笑一聲，那笑聲裡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嘲諷，“那正好，門在那邊，慢走不送。省得我浪費藥材。”
許心艾氣得渾身發抖，卻又無可奈何。她算是看明白了，許知意這個毒婦，絕對會借著看傷的名義，把她往死裡整！她不能待在這裡了！她掙紮著，將充滿希冀的目光投向了站在門口，眉頭緊鎖、一臉煩躁的大隊長。
“大隊長！大隊長您都看到了吧！”許心艾的聲音帶著哭腔，試圖喚起領導的同情，“許知意她公報私仇！她根本就是想趁機折磨我！我不要她給我看！我會被她弄死的！我……我要去縣醫院！您派人送我去縣醫院吧！求求您了！”
大隊長本來就被這事攪得心煩意亂，一聽許心艾還要去縣醫院，火氣“噌”地就上來了。他黑著臉，粗聲粗氣地吼道：
“去縣醫院？你說得輕巧！誰有空送你去？！現在正是農忙時節，勞力都要下地！要麼，你就老老實實讓許大夫給你看，要麼，就讓人把你抬回知青點自己躺著！二選一，沒彆的路！”
許心艾看著大隊長那不容置疑的黑臉，再看看周圍村民那看熱鬨不嫌事大、甚至帶著點幸災樂禍的眼神，最後目光落回許知意那張冰冷淡漠、仿佛在說“你趕緊選滾蛋”的臉上，一種巨大的絕望和孤立無援感將她淹沒。去縣醫院是沒指望了，留在這裡肯定會被許知意借機報複，往死裡折騰……
兩害相權取其輕！
她忍著鑽心的疼痛，帶著哭腔，做出了艱難的決定：“那……那你讓人送我回知青點吧……我……我不要許知意給我看了……”這話說得無比屈辱，仿佛承認了自己在這場無聲交鋒中的徹底失敗。
許知意聞言，從鼻腔裡發出一聲極輕、卻極具穿透力的冷哼，仿佛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她轉身，繼續去照看她的藥爐，隻留給眾人一個冷漠的背影和三個字：
“慢走不送。”
大隊長不耐煩地揮揮手，對著門外看熱鬨的知青點人群喊道：“來幾個女知青！把她弄回去！動作快點，彆耽誤上工！”
被點到的幾個女知青臉上立刻露出了明顯的不情願。她們互相推諉著，磨磨蹭蹭地走上前。看著那個渾身臟汙、散發著異味、哼哼唧唧的許心艾，她們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搬動她？這簡直是個苦差事！但大隊長發話了，她們也不敢明目張膽地違抗，隻能硬著頭皮，準備上前接手這個“燙手山芋”。
然而，蘇柔可不管這些。她一直抱著胳膊靠在門框上，冷眼旁觀著這場鬨劇。看到許心艾那副慘狀和許知意那毫不留情的態度，她心裡隻覺得無比痛快。當聽到大隊長讓女知青抬人時，她連眼皮都懶得抬，直接嗤笑一聲，乾脆利落地轉過身，撥開人群，頭也不回地走了，那背影乾脆瀟灑，仿佛多待一秒都會沾染上許心艾身上的晦氣。
最終，幾個女知青，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像抬什麼臟東西一樣，笨手笨腳、磕磕絆絆地將不斷呻吟、咒罵的許心艾攙扶起來，朝著知青點的方向，緩慢而艱難地挪去。她們臉上的表情，如同被迫去清理堵塞的茅坑，寫滿了嫌棄和倒黴。
許心艾被幾個女知青幾乎是半拖半拽、罵罵咧咧地弄回了知青點的女宿舍。她們像扔一袋發黴的土豆般，將她重重地摜在了她那鋪位上。動作之粗暴，毫無憐香惜玉之心，甚至帶著點泄憤的意味——畢竟，因為她，耽誤了上工，說不定還要被扣工分。
“哎呦！你們輕點！疼死我了！”許心艾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感覺剛剛稍微緩和一點的骨頭架子又被摔散了。她癱在硬邦邦的床板上，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隻能像一條離水的魚，張著嘴，艱難地喘息，發出一連串高低起伏、極具表演性質的哼哼唧唧。
“哼……嗯……哎呦喂……痛啊……要死了……沒人管我啊……”
“天殺的……哪個挨千刀的……下這麼黑的手……”
“我的腰……我的背……哎呦……”
這聲音，時高時低，時斷時續，充滿了哀怨和自憐，頑強地穿透了那薄薄的木板牆，飄散在知青點的院子裡，企圖博取一絲半點的同情。
院子裡，肖庭意正準備扛起鋤頭跟大夥兒一起去上工。他聽到女宿舍裡傳來的、那如同魔音貫耳般的呻吟，腳步頓了頓。他那張總是帶著溫和笑意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但很快就被他那“老好人”的麵具所覆蓋。
他放下鋤頭，走到灶間，從暖水壺裡倒出一杯尚且溫熱的開水。水是溫的，但他的動作卻帶著一種程式化的、並無多少真情實感的機械。
他端著那杯水，目光在院子裡逡巡，最終落在了正準備出門的蘇柔身上。蘇柔今天穿著一件藍灰色襯衫，袖子利落地挽到手肘，露出曬成小麥色的、線條流暢的小臂。她正彎腰係著鞋帶，側臉顯得有幾分冷硬和疏離。
肖庭意快步走過去，臉上掛起他那無懈可擊的、如同三月春風般和煦的笑容，聲音溫和得能滴出水來：“柔柔，你看許知青傷得那麼重，在裡麵哼哼得怪可憐的。我一個大男人，不方便進你們女生宿舍。這杯熱水，麻煩你幫我端給她喝，好歹緩一緩。”他將水杯遞過去，眼神裡充滿了“拜托了”的懇切，仿佛這是一項多麼神聖而充滿關懷的使命。
蘇柔係鞋帶的動作微微一頓，卻沒有立刻抬頭。
她的心，曾經為這個男人臉上這抹看似溫柔的微笑而悸動過。剛下鄉時，肖庭意的斯文俊秀、待人接物的溫和有禮，確實像一道光，照亮了她這個滬市大小姐初來乍到的不適和彷徨。她覺得他跟那些粗魯的農村後生、甚至跟知青點裡其他莽撞的男青年都不一樣，他細膩，體貼，懂得照顧女孩子的情緒。
然而，時間久了，蘇柔漸漸看出了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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