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一生下來,就被他們抱走了。而那個可憐的丫頭,靈血耗儘,油儘燈枯,當天夜裡就被沉進了村後的‘啞井’。”陳婆子說到這裡,聲音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守著皇陵的老秦……他親眼看見了,就躲在林子裡。可他不敢救,他一動,他們一家老小都得跟著填進去。”
她用木棍指向窗外,那個方向,正是村落的後山。
“如今,那口井還在那兒。每逢月圓之夜,井裡的水……就會變成紅色。”
蘇璃隻覺得腦中一聲炸雷,眼前陣陣發黑。
啞井……月圓水紅……那是母親最後的葬身之地!
她用儘全身的力氣,才沒有當場失態,隻是臉色已然慘白如紙。
告彆了陳婆子,蘇璃渾渾噩噩地走在歸途的山路上。
母親最後的淒慘景象,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腦海裡,讓她心痛如絞。
就在她行至一處荒廢的山神廟時,懷中的吱吱突然躁動起來,雌體蠱蟾的示警在蘇璃腦中尖銳地響起:危險!
百步之外,有人跟蹤!
蘇璃心中一凜,瞬間從巨大的悲痛中掙脫出來。
她沒有回頭,而是佯裝疲憊,扶著廟宇的斷壁坐下歇腳,同時暗中對趴在肩頭的小燼下令。
小燼通體漆黑,如同一抹凝固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滑下她的肩頭,靈巧地攀上旁邊一棵參天古樹的樹頂。
它的視野,就是蘇璃的眼睛。
片刻之後,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小燼的視野中——竟是那個守墓的老塚匠!
他並沒有返回皇陵,而是腳步飛快地拐入了山路旁一處廢棄的燒瓷窯洞。
蘇璃心念電轉,立刻帶著吱吱繞到窯洞的另一側。
吱吱的雙爪鋒利無比,刨開鬆軟的土石輕而易舉,很快便在厚實的窯壁上挖出了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窺孔。
蘇璃將眼睛湊了上去。
窯洞內,老塚匠點燃了一盞昏黃的油燈。
他從懷中極為珍重地取出一物,緩緩在身前的石台上展開。
借著跳動的火光,蘇璃的瞳孔猛地收縮——那赫然是一幅完整版的《玄牝地宮全圖》!
這幅皮卷比她在蘇家密室中看到的那半張要詳細百倍,無數密道和機關陣法標注其上。
而最讓她心驚的是,在地圖最核心的“中樞殿”位置,竟被朱砂重重圈出,旁邊還用蠅頭小楷標注著四個字——鑰臨則啟!
鑰匙……是指她手中的蘇府箭鏃!
然而,更驚人的一幕發生了。
老塚匠竟真的從懷中取出了另一件東西,與皮卷並排放在石台上。
那是一枚一模一樣的蘇府箭鏃!
不,不對,仔細看去,那枚箭鏃的尾羽上,似乎缺少了一點微不可察的刻痕。
他摩挲著箭鏃和皮卷,渾濁的眼中流露出無儘的哀傷與期盼,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低聲呢喃:“小姐,若您在天有靈……求您保佑這孩子,千萬、千萬彆再走您的老路了。”
小姐?
蘇璃的呼吸在這一刻徹底停滯!
他口中的“小姐”,無疑就是自己的母親!
他不僅認得母親,甚至……他一直在等待著真正的“鑰匙”出現?
她心神劇震,下意識地想湊得更近一些,聽得更清楚一些。
然而,腳下卻不慎踩斷了一根埋在落葉下的枯枝。
“哢嚓!”
一聲輕響,在寂靜的山林中顯得無比刺耳。
“誰?!”窯洞內的老塚匠猛然回頭,那瞬間爆發出的氣勢,哪裡像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分明是個修為高深的強者!
他的目光如兩道利劍,精準地射向蘇璃藏身的方向!
說時遲那時快,蘇璃沒有絲毫猶豫,立即啟動了《萬物圖鑒》的隱身功能。
“消耗十枚古幣,隱身功能啟動,持續三十息。”
在她身形消失的瞬間,她對小燼下達了第二個命令。
小燼心領神會,張口噴出一縷微弱的陰火,如同鬼魅般射向與蘇璃相反方向的草叢中。
“噗”的一聲輕響,那片草叢瞬間燃起一小簇幽藍色的火焰。
老塚匠身形如電,瞬間追出窯洞,幾個起落便到了那簇火焰旁,卻隻看到幾片被引燃的枯葉。
他警惕地環顧四周,最終,目光再次落回蘇璃剛才藏身的位置,久久未動。
三十息的隱身時間即將耗儘,蘇璃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這時,老塚匠卻仿佛放棄了搜尋,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那聲歎息中充滿了複雜難明的情緒。
他望著空無一人的密林深處,緩緩說道:“走吧……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活著,比任何真相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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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他竟真的轉身回了窯洞,迅速收起地圖和箭鏃,熄滅油燈,消失在山林的另一頭。
直到確認他徹底走遠,蘇璃才從樹後現出身形,後背已是一片冰涼的冷汗。
深夜,破廟。
冰冷的月光透過殘破的屋頂灑下,照亮了蘇璃凝重的臉龐。
她將今日從小燼視野中窺見的地圖,憑著驚人的記憶力,在地上繪製出一份副本。
她的指尖最終停在了那兩個字上——“啞井”。
她輕柔地撫摸著趴在腿上假寐的雙生蠱蟾,聲音輕得如同夢囈:“明天,我們去祭母。”
一旁,小燼正用爪子打磨著一塊石頭,聽到這話,罕見地沒有開口嘲諷她多愁善感,隻是低聲嘟囔了一句:“她要是還在,一定也覺得你很凶。”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吱吱,用爪子推過來一樣東西。
那是一塊它從窯洞外牆上扒下來的瓦片。
瓦片背麵,在常年風雨的侵蝕下,依舊能隱約辨認出半個用模具烙印上去的字跡。
那是一個“秦”字。
蘇璃握緊了那塊冰冷的瓦片,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老塚匠姓秦……陳婆子口中三十年前目睹母親被害卻不敢施救的守陵人,也姓秦……莫三更曾說,他父親當年參與修建地宮,最終死於陣法反噬……
無數線索在腦中交織、碰撞,最終彙成一個冰冷刺骨的疑問。
她抬起頭,看向廟外黑沉沉的夜空,眸光漸冷,一字一句地低語,像是在問那些看不見的魂靈,也像是在問自己:“你們守的,到底是帝王的墓,還是……我母親的墳?”
夜風穿過破敗的廟堂,卷起地上的塵土和紙錢灰燼,發出“嗚嗚”的聲響,仿佛有無數沉冤百年的冤魂,正在黑暗中低語回應。
一場醞釀了三十年的風暴,即將被徹底揭開。
而那把真正的鑰匙,已經握在了最有資格複仇的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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