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霧未散,校尉帶回的消息卻已落地有聲。
蔡中蔡和,昨夜渡江,今晨入營,自稱蔡瑁之弟,願棄曹歸吳。周瑜召我入帳時,二人正跪在案前,頭低著,脊背挺得筆直。這不是投降的姿態,是細作的規矩——不卑不亢,留三分餘地。
我站在側後,不動聲色。袖中手槍貼著腕骨,冷鐵壓著脈搏。這兩人名字一出,我心裡就亮了。曹操多疑,闞澤遞了降書,他不信,便派人來查。查什麼?查黃蓋是不是真傷,是不是真恨周瑜,是不是真想反。
可他不知道,我們等的,就是這種“查”。
周瑜坐在主位,指尖敲了敲案角:“你兄弟二人,為何此時來投?”
蔡中抬頭,眼神不閃:“家兄死於荊州,曹公雖厚待我等,然終非故土。聞黃老將軍亦有意歸南,我等願為前驅,共謀大計。”
黃蓋?他提黃蓋。
我眼皮沒動,心裡卻已冷笑。來得正好。闞澤的信剛遞進去,曹操就派這兩人來驗貨,說明他心裡那根弦繃得正緊。現在,得讓它徹底鬆下來。
周瑜沒立刻應,隻道:“暫居偏營,三日後再議去留。”
二人退下後,帳中隻剩我們。
“你信他們?”我問。
“不信。”周瑜目光沉,“正因不信,才留。”
我點頭。他懂。這種人不能趕,趕了,曹操反而起疑。得留,還得讓他們看見想看的。
“黃蓋那邊……”他看向我。
“傷勢如舊。”我說,“藥碗未離床,半碗湯水,咳血三次,醫者換血補衣,連我都差點信了。”
周瑜嘴角微動:“老將軍狠。”
“狠人才活得到現在。”
“那便讓他再狠一次。”周瑜低聲道,“今夜,讓他‘密議’歸曹。”
我應下。計劃本就缺一環——光有降書不夠,得讓曹操的人親眼見、親耳聽,聽見黃蓋要反,聽見接應暗號,聽見船數旗號。
現在,送信的腿來了。
出帳後,我直奔工坊。火隊校尉正在清點箭匣,十二萬支,三日後交付,一支不差。我掃了一眼,沒停步,徑直走到後院。
一架蒙衝戰船停在水邊,船頭擺著三麵青牙旗,旗麵未展,杆子斜插在泥裡。我蹲下,伸手摸了摸旗杆底部,鐵箍有些鬆。這是昨天就安排好的——今夜演練,旗要歪,船要亂,鼓要響,火把要列成接應陣型。
“子時開始。”我對校尉說,“十艘船,從南岸第三渡口出發,繞江心島半圈,回。”
“是。”
“火把間距三步,鼓點按‘急三緩二’來。”
“明白。”他頓了頓,“蔡中蔡和……會看見?”
“必須看見。”我站起身,“他們不傳信,曹操不信;他們傳了假信,火攻才能點。”
校尉沒再問,轉身去調度。我站在船邊,江風撲麵,帶著濕氣和鐵鏽味。係統界麵在腦中一閃而過:燃料餘量47,無人機待機,迫擊炮組件未解鎖。時間不多了,風還沒轉,但人得先動。
傍晚,我去了黃蓋營帳。
他靠在榻上,臉色比昨夜更白,唇無血色,肩頭布條滲著暗紅。見我進來,他眼皮抬了抬,沒說話。
“蔡中蔡和到了。”我坐下,“曹操派來的。”
他喉嚨動了動:“來查我?”
“查你,也查這營裡有沒有人真想降。”
他咧嘴,笑得像抽筋:“那我得再演一出。”
“今晚。”我說,“你親兵會傳話,說你今夜要見舊識,商議歸路。蔡中若聽見,必來偷聽。”
他閉眼,緩了口氣:“說什麼?”
“青牙旗為號,十船來投,子時三刻,南岸接應。記住,聲音要低,但不能太低——得讓他們聽清。”
他睜眼:“旗歪不歪?”
“歪。杆子鬆,旗麵半卷。”
“好。”他咳了一聲,沒血,“讓他們以為我們急。”
我點頭。細節越真,疑心越消。曹操派人來,不是為了聽一句“黃蓋要降”,而是為了聽具體到船數、時間、暗號的情報。我們給得越細,他越信。
我起身要走,他忽然叫住我。
“趙峰。”
我回頭。
“若他們不來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