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踏入宮門時，殿前銅壺滴漏正敲第七響。昨夜未眠，手中圖卷已被掌心汗水浸出褶痕。輿圖展開於玉階之下，北地山川儘列眼前。曹丕篡漢不過三月，許都人心未附，青州有民變，幽州守將易幟，洛陽以西烽煙不絕。我以朱筆點在長安，再劃至宛城：“此際不伐魏，更待何時？”
劉備端坐上方，眼窩深陷，十指緊扣龍椅扶手。他未看我，隻盯著殿梁橫木上的蟠龍雕紋。群臣列立兩旁，張飛立於武將之首，甲胄未卸，肩頭還沾著連夜趕回的塵土。
“主公，”我開口，聲不揚，“荊州之失，痛徹心肺。關公之死，舉軍含悲。然今日可伐吳否？當先問一問益州百姓能否再經一戰。”
張飛猛然踏前一步：“住口！你藏火器、練神機營，手握兵權，如今卻勸主公不報兄弟之仇？關公待你不薄！”
我未動，隻將圖卷再推一尺：“正因關公待我以誠，我才不敢令主公重蹈其覆轍。他為何敗？非戰之罪，而在孤軍深入、後無援應。今若傾國東征，漢中空虛，魏軍自斜穀南下，成都何以守？”
法正低頭不語，李嚴目光微閃。趙雲立於殿角，握槍的手緩緩鬆開。
我繼續道：“曹丕篡位，天下共憤。我若舉‘興複漢室’之旗，北出散關，關中豪傑必起而應之。屆時孫權若襲我後路，則天下共討之；若其不動，則我得中原，吳自降矣。此謂以正壓邪，以大義製小仇。”
“放肆！”劉備終於抬頭，聲如裂帛，“雲長與我，恩若骨肉。桃園結義，誓同生死。今其頭顱懸於江東，屍骨未收，你竟要我北顧長安？”
“臣不敢忘情。”我直視其目，“但主公是漢中王，非劉玄德一人。天下蒼生、兩川百姓、十萬將士，皆係於主公一念。今日為一人出兵，是私仇；今日伐魏，是公義。主公若舍大義而就私憤，則天下豪傑誰肯歸心？”
殿內死寂。
我單膝觸地，鎧甲與石磚相擊，聲如鐵冷：“臣請先北後南。若主公執意南征——”我頓住，袖中鐵器貼掌，“請準臣留守成都，督糧道、守城池。臣不能同誤國之役，但可救敗軍之危。”
張飛怒極反笑，抽出佩刀插於階前：“趙峰！你若有半分兄弟肝膽，此刻當請為先鋒，斬孫權頭以祭關公！留你守後方，莫非怕死？”
“怕死？”我緩緩起身，目光掃過滿朝文武，“神機營五百精銳葬身江陵，因糜芳一紙降書，全軍未發一彈。我親手建兵工廠，造槍炮，練新軍，不是為了打一場師出無名的複仇戰。我怕的不是死，是死得毫無價值。”
我指向輿圖右側：“曹丕已遣司馬懿鎮撫南陽，調徐晃屯樊城，五萬魏軍枕戈待旦。若我軍東征半年未克，魏軍自漢中突入，蜀地危矣。屆時內外交困，主公欲退無路，欲戰無兵，何以麵對先帝在天之靈？”
法正終於開口：“軍師所言，非無理。然荊州百姓，皆知關公仁義。今主公若不為報，恐失人心。”
“人心？”我冷笑，“糜芳、傅士仁獻城降敵，便是人心？我軍中荊州籍將士三千七百人，昨夜已有二百餘人逃營。他們不是為關公報仇而來，是怕主公一怒之下，牽連家屬。人心不在複仇，而在安生。”
劉備猛然站起，龍袍翻動：“夠了！孤意已決，不滅孫權，誓不為人！傳令——整軍十萬，三日後誓師東征！”
“主公！”我再上前一步，“至少緩兵三月！讓我調神機營主力回防漢中，築壘固守。若主公必欲伐吳，請允我留五千炮營鎮永安，防魏軍自三峽西進！”
“不必！”劉備拂袖，“孤自有安排。爾等隻管準備糧草，莫再妄議軍機。”
我立於階下，指節發白。係統界麵在眼前閃現：【戰略分歧：先北後南提案失敗】。獎勵未解鎖，任務鎖死。我閉眼一瞬，再睜時已無波瀾。
趙雲悄然走近，低聲道：“軍師……主公悲極，難以理喻。然你所言，句句是實。”
我沒有回應。他知道，但他不能說。
張飛拔起階前刀，轉身大步出殿。群臣陸續退去，議論聲如潮水退去。有人罵我冷血，有人說我畏戰，也有人說我另有所圖。
我仍立原地。
劉備走到殿口，忽停步，背影佝僂如老鬆：“你當真以為，孤不知利害？孤隻是……不能不報。”
我未答。他也不等我答。
銅壺滴漏敲第九響。
我低頭看袖口，火藥殘屑還沾在布紋間。昨夜測算北伐路線時，迫擊炮試射炸膛，灼傷了左手。傷已結痂，但每動一次手指，裂口便滲血。
殿外傳來號角，三長一短，是征兵令起。
我展開隨身小圖，用炭筆在漢中至陳倉道上畫下七處炮位。若魏軍南下，這裡可設伏。再標出斜穀出口、褒水渡口、陽平關隘。每一處，都需重機槍扼守。
腳步聲近。
“軍師。”傳令兵跪地，“主公命你即刻移交神機營指揮權，由張飛節製東征軍前鋒。”
我點頭：“準。”
“另……永安守將請示，是否依前令布防？”
“依令。”我說，“再傳我手令：所有火炮陣地，每日校準三次，彈藥分庫儲藏，哨崗增至雙倍。若有擅離者，斬。”
“是！”
他退下。
我走向殿外，青袍下擺已沾塵土。風從北來，帶著秦嶺的寒氣。我抬頭看天，雲層低垂，壓著成都宮闕。
係統界麵再度浮現：【階段性任務鎖定】。灰光閃爍，無法激活。
我握緊袖中鐵器，冰冷如骨。
北有曹丕，篡漢自立，天下未安。
東有孫權，背信棄義，據我疆土。
刀該向哪邊？
已不容我選。
但若主公執意南征——
我必守得住這西陲山河。
風卷起地圖一角，我伸手按住。
炭筆從袖中滑落，斷在石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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