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著灰土從城牆的豁口灌入,撲在臉上帶著焦糊味。
我站在高台,目光釘在那道裂口上。三發炮彈撕開的斷壁像被巨獸啃過,磚石歪斜塌陷,護城河前堆著半截梁木,還在冒煙。城頭燈火稀疏,巡哨的腳步拖遝,幾次走到缺口邊緣又退回去。吊橋曾放下一半,又被猛地拉起,此後再未動過。
薑維蹲在炮位旁,手摸著炮管,低聲道:“夜裡涼,金屬收縮,若再打,需重新校準。”
我沒有答話,隻揮了下手。神機營立刻散開,兩人一組,將備用彈藥箱從牛車裡抬出,悄悄埋進土坑,上麵覆草。炮架用濕布裹了,防止夜露凝結。這是規矩——打完一仗,不慶功,先藏彈。
趙雲帶百人列陣城外,槍口對準缺口,不動,不語。魏延站在後陣,手按刀柄,幾次想上前,終究沒動。他知道我在等什麼。
城內有火光閃了兩下,是暗號。細作回來了。
片刻後,一名黑衣人翻過壕溝,滾進營帳。他跪地遞上一張燒焦的紙片:“混進城時,見守軍在燒文書。這半頁藏在梁上,未及焚儘。”
我接過,就著燈看。墨跡模糊,但能辨出幾個字:“……長安無備……五千老弱……速調……”
薑維湊近看了一眼,呼吸微重。
我將紙片遞給書記官:“拚全它。”
那人低頭去拚,我轉身走到沙盤前。陳倉已破,缺口朝南,東牆尚存。手指劃過沙盤上的官道,直抵長安。若此刻發兵,七日可至。
但我不動。
郝昭還沒降。一座城,牆塌了不叫破,人心降了才算。
天剛亮,我命人寫了《勸降書》,用箭射進城頭。信裡沒說炮,隻寫:“汝守孤城,非不忠勇,然天時已去,何苦累及百姓?”
城上無人應,也無人射箭。
巳時,西門忽開一道縫,兩名守軍抬著擔架出來,上麵蓋著白布。他們走得很慢,到護城河邊停下,揭開布——是個少年兵,臉上沾血,但還活著。一人高聲道:“我等願交傷者,換藥!”
我點頭,命醫官帶藥上前。雙方隔河交人,誰都沒動手。
這便是鬆動了。
午時,城頭旗動。郝昭親自登樓,立於斷牆之後,甲胄未卸,手中劍垂著。他望向我這邊,久久不動。
我讓人取來一壇酒,當眾打開,倒了一碗,自己先飲一口,再命人送去城下。
酒壇擱在營前,沒人碰。
未時三刻,西門大開。
郝昭步行而出,身後隻跟兩人。他走到轅門前,解下佩劍,雙手捧上兵符:“陳倉守將郝昭,奉魏主之命守城三十載。今牆塌於非戰之器,非將士不勇,非城不堅,實天崩地裂,人力難支。昭願降,但求一諾——城中百姓,不得屠戮。”
我接過兵符,放入懷中:“我軍北伐,為安天下,非為殺戮。你守城有責,今日歸順,是識大勢。”
他抬頭看我:“那炮……還能再發?”
“能。”我說,“九發備彈,已用三。”
他閉了閉眼,似是卸下千斤重擔。
“帶他去偏帳歇息。”我下令,“飲食如常,不得拘押。”
魏延這時衝上來:“都督!城已破,為何不立刻入城?將士們餓著肚子等了三天!”
我盯著他:“你想搶什麼?糧?錢?女人?”
“破城不劫,士氣何在?”他聲音壓低,卻仍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