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良推門進來時,手中捧著一卷竹簡,腳步比往日急了些。
我正伏案翻看工曹送來的河道疏浚圖,聽見響動抬眼望去。他尚未開口,我已從其神色中讀出幾分喜意。
“南方農報到了。”他將竹簡遞上,“交州山地煙苗長勢極佳,葉片肥厚油潤,無病斑蟲害。農匠依令輪作休田,土力未損。”
我接過展開細覽,字跡工整,附有田畝分布與氣候記錄。三月前遣人南下試種,如今首季收獲在即,總算未負預期。
“加工之事可備妥?”我問。
“圖紙已按先生所授拆解,工匠在城西空院建坊,牆高三丈,四角設哨台,進出皆由軍士查驗。設備昨夜組裝完畢,試機一次,運轉平穩。”
我點頭。此物非同尋常,若流落外邦或為豪強私控,後患無窮。必須官營專管,步步嚴查。
“召工坊主事來見我,三日內不得離城。另派十名文書入駐,每日記產、記耗、記出入,薄冊直報丞相府。”
陳良應聲欲退,我又道:“取些成品來,我要親驗品質。”
兩日後,一小匣煙絲送至案前。打開時,香氣微起,不濃不烈,入口應是綿長。我取指撚之,絲縷均勻,乾燥無潮,確合標準。
“涼州那邊可有動靜?”
“密使已抵敦煌關市,攜樣三斤,交予粟特商隊首領。回信說,對方初疑為藥草,燃而吸之,稱‘胸中清朗,寒夜行路不倦’,願以馬匹交換。”
我將匣蓋輕輕合上。“那就換。”
當夜,我在軍政堂召戶曹、工曹主官議事。
“煙草非糧,然可生利。今外邦已有意采購,若運作得當,歲入可觀。但此事須嚴控——產地由農曹核定,收成統歸國庫,加工限於官坊,銷售唯許對外,中原百姓不得販售吸食。”
眾人肅然聽命。
我繼續道:“定價以銅錢折算,一斤煙絲換西域戰馬一匹,或牛皮十張。交易隻準在涼州、敦煌兩關市進行,胡商驗貨付款後方可運出境外。”
戶曹主官低聲問:“若需求大增,產量能否跟上?”
“首批十萬斤足敷所需。南方尚有餘地可擴,但三年內不許逾此數。先穩品質,再談增量。”
散會後,我提筆擬令:自即日起,煙草事務列為軍國要務,凡涉種植、運輸、加工、交易者,一律持官憑通行,違者以通敵論處。
三個月過去,邊境回報陸續送達。
涼州守將稱,粟特、龜茲諸商紛至遝往來如織,訂單累計達三十萬斤,已交付十七萬。所得戰馬編入騎兵營,皮革轉付甲胄司製甲。
國庫賬目亦送來一份彙總:本季新增收入占總賦兩成,且全為硬通之物,無虛額浮稅。
陳良入府呈報時,麵色少有輕鬆。“交州農戶反饋,種煙之地多為荒坡瘠土,原難耕稻麥,如今每戶年均增收七鬥穀,更有餘力供子弟讀書。”
我翻看他帶來的明細冊,其中一村統計尤為清晰:二十戶聯耕,共辟煙田六十畝,扣除種子人工,淨利折合米九百石,較往年翻了一倍。
“士族那邊怎麼說?”
“果然有人上書,稱‘此物非五穀,勞民傷財,且恐誘百姓怠耕’,請停種禁運。”
我冷笑一聲。“他們怕的不是百姓怠耕,是怕百姓有了彆路,不再任其盤剝。”
提筆批覆:“煙草所用皆非良田,反活廢土;所獲皆歸農戶,官僅抽成三成。若此謂‘傷農’,何以解釋九十三萬會算賬之家皆願改種高產作物?爾等所謂‘重本’,實則壓民耳。”
又加一句:“今後此類奏章不必呈閱,徑交監察台備案。”
次日清晨,我在府中召集戶曹、學政官員。
“這筆錢不能入庫就完。”我說,“我要建二十所郡級學堂,專收貧寒子弟,教識字、算賬、農技。紙張、算盤、教材由國庫直供,不準經手地方。”
眾人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