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自然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絕不吭聲。
賈母端坐在上首，手中撚著佛珠，眼簾低垂，讓人看不清神色。她心中亦是複雜。平心而論，賈琮展現出的才華，若能走科舉正途，對賈家無疑是極大的助益。但是……想到那晚在榮慶堂，賈琮那毫不留情、咄咄逼人的姿態，那冰冷的目光和決絕的威脅……這個孫子，心早已不在賈府，甚至對她也無多少敬意。即便他將來飛黃騰達，與賈家，與她這個祖母，恐怕也隻剩下表麵情分，難有實質性的幫襯。反而，因其強勢，可能還會引來更多麻煩。
兩相權衡，與其留下一個難以掌控、甚至可能反噬的“英才”，不如順水推舟，讓他去邊關搏命。成了，是賈家的功勞；敗了……也除了一個隱患，還能全了“為國舉賢”的名聲。
思及此處，賈母緩緩睜開眼，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賈政身上，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不容置疑：“政兒，你媳婦和你大哥說的，也有道理。朝廷明令，不可違抗。琮哥兒……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至於會試……一切尚未可知，總不能因噎廢食。就這樣定了吧，榮國府，就由琮哥兒前往邊軍效力。”
賈母一錘定音，賈政張了張嘴，最終也隻是化作一聲無奈的歎息，不再言語。他骨子裡的懦弱和對母親的順從，讓他無法也無力改變這個決定。
就這樣賈琮根本不在場的情況下就被確定下來作為榮府前往邊軍效力的人選。
寧國府內，愁雲慘淡。那道兵部公文如同催命符，懸在賈珍、賈蓉父子頭頂。將賈蓉這唯一的嫡係獨苗報上去？賈珍光是想想就覺得心肝脾肺腎都在抽搐。可不報他，又能報誰？賈薔雖是養著，名義上卻算不得正經主子，報上去就是欺君！
“父親，難道……難道真要讓兒子去那苦寒之地，與那些蠻子廝殺嗎？兒子……兒子這身子骨，如何受得了啊！”賈蓉哭喪著臉，抓著賈珍的衣袖，幾乎要癱軟在地。
賈珍煩躁地甩開他，在花廳裡來回踱步。他猛地停下，眼中閃過一絲陰狠狡黠的光芒：“慌什麼！天無絕人之路！報，自然是要報你的名字上去，這是規矩。但……去不去得成就要另說了！”
各公侯府邸報上來的人選名單，很快便彙總到了景平帝的禦案之上。景平帝拿起名單，目光掃過，嘴角不由得泛起一絲冰冷的譏諷。
除了寧國府那個獨苗賈蓉名字赫然在列，顯得有些紮眼之外，其餘各家報送的，幾乎清一色都是不受寵的庶子，甚至還有幾個明顯是紈絝廢物、被家族推出來頂缸的。
“哼！”景平帝將名單擲在案上，聲音帶著壓抑的怒氣，“國之將危，邊關告急！這些世受國恩的勳貴，平日裡錦衣玉食，作威作福，到了要用命的時候，推出來的儘是這些貨色！真是一群酒囊飯袋，蛀蟲碩鼠！”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名單，當看到“榮國府：賈琮”時，不由微微一怔。
“賈琮？”景平帝眉頭挑起，“他不是剛中了順天府解元嗎？朕記得他參加了此番會試，得中概率極大。榮國府……竟然送他去邊軍？”
饒是景平帝深諳權術，見識過無數家族內鬥，此刻也不禁為榮國府的“糊塗”和“短視”感到一陣荒謬。他們難道不知道，損失一個賈琮這樣的讀書種子，對家族意味著什麼？那可能是失去一個未來能夠支撐門庭、甚至位列台閣的頂梁柱！就算他們不怕這個，難道就不怕被士林清議的唾沫星子淹死？
但隨即，景平帝便搖頭失笑。他想明白了，榮國府那些人，還真可能不在乎。勳貴之家，向來與清流士林有些隔閡，隻要臉皮厚點，關起門來照樣享他們的福。至於家族長遠？他們恐怕隻顧得上眼前的利益和私怨了。
“目光短淺，蠢不可及！”景平帝低聲罵了一句。不過，他的怒氣很快便被另一種思緒取代。他想起了之前在酒樓微服私訪時，與賈琮那番關於邊境形勢的簡短交談，此子對兵事竟有幾分不俗的見解。加之暗衛彙報的關於賈琮武藝高強、行事果決的信息……
“此子，文武雙全，心誌堅毅，絕非池中之物。留在賈府那攤爛泥裡，怕是真要被耽誤了。送去邊關……或許，對他而言，並非絕路，反而是一片更廣闊的天地。”
恰在此時，內廷司總管太監呈上了昨日“奇珍閣”開業以及首次玻璃製品拍賣的收益簡報。那上麵驚人的數字，即便是景平帝見慣了國庫收支，也不禁為之動容。這賈琮，不僅文武兼備，還是個點石成金的奇才！之前說好等盈利後再賞賜，如今這潑天的富貴已然可見……
景平帝心念電轉，一個想法瞬間成形。他提起朱筆，在那份邊軍曆練名單上，找到了賈琮的名字，並未直接批準，而是在旁邊空白處，寫下了一行朱批小字：
“賈琮文武兼資，才堪大用。著即授正五品千戶，撥入宣府鎮效力。餘者照舊。”
寫罷，他將名單交還給侍立的太監，吩咐道：“傳旨，名單照準。命各府所選子弟，五日內至京營報到集結，統一開拔前往各邊鎮。”
“奴才遵旨。”太監恭敬接過名單，躬身退下。
景平帝這一手，可謂神來之筆。既順勢將賈琮送去了可能更適合他發揮的戰場，又借機擢升其官職，以酬其獻上玻璃大利之功，更是在這滿是“棄子”的名單中，埋下了一顆可能帶來驚喜的棋子。一個正五品的千戶，在邊軍中已算是不低的起點，足以讓賈琮擁有一定的自主權和立下功勳的機會。
這道旨意連同兵部的命令，很快便傳到了各府。當消息傳到趙府時，宛如平地驚雷，瞬間打破了府中因預估考試順利而帶來的喜悅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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