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險！”牛繼宗倒吸一口涼氣。若真讓胡虜主力從小路穿插成功，宣府後方必然大亂，防線頃刻間便有崩潰之危！
此時，那一萬援軍就顯得至關重要了！他們不僅是去增援野狐嶺，更是去堵死那條可能存在的死亡通道！
不！一萬可能還不夠穩妥！牛繼宗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與決斷。如果真的如賈琮所猜測，北胡軍放棄通過此路繞行繼續，利用圍攻野狐嶺吸引援軍，通過小路繞行設伏，來圍點打援，自己這一萬援軍或許真的不夠！
不過這何嘗不是個機會呢？
“來人！”牛繼宗猛地轉身，聲音如同金鐵交鳴，“擊鼓聚將！傳本帥令，中軍再點兩萬精銳，攜帶十日糧草，即刻集結！本帥要親自率領，馳援野狐嶺！另外，派遣飛馬追趕此前的一萬援軍，讓他們緩行待命！”
與此同時，北胡大軍帥帳之內，氣氛卻是一片凝滯，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敗退回營的勃爾金跪在帳中，頭盔歪斜，甲胄上沾滿血汙塵土，臉上還有一個清晰的鞭痕，那是暴怒的太師馬哈出親自抽的。
“廢物！蠢貨！五千草原勇士，攻打一個不滿千人的小關，損兵折將超過三成，卻隻能摸到城牆！你還有臉回來？！”馬哈出須發戟張，怒火幾乎要將帥帳點燃，“本太師的大計，全毀在你的無能之上！”
勃爾金渾身顫抖，伏地不敢抬頭：“末將……末將罪該萬死！實在是那守將太過奸猾，關外布置了無數陷阱，守軍抵抗也異常頑強……”
“住口！”馬哈出一腳將他踹翻，“再多的借口，也掩蓋不了你的失敗！滾下去！自領一百鞭子，以儆效尤！”
勃爾金連滾爬爬地退出大帳，帳內一片死寂，眾將皆低頭不語，生怕觸怒正處於暴怒邊緣的太師。
奇襲宣府背後的計劃，因為野狐嶺這顆釘子的存在，已然泄露。南朝守將不是傻子，宣府的援軍恐怕已經在路上了。再強攻野狐嶺，即便能拿下，也失去了奇襲的意義，反而可能陷入僵局。
就在這沉悶壓抑的氣氛中，一個坐在帳內相對靠前位置的身影，緩緩站了起來。此人年約四旬，麵容清瘦，留著三縷長須，身著胡服，眼神卻帶著漢人特有的精明與算計。他並非草原部落出身，而是早年投靠北胡的漢人謀士，名叫錢三程，因足智多謀，頗得馬哈出信任。
“太師息怒。”錢三程拱手一禮，聲音平和，“太師，奇襲不成，或許……可以改為‘打援’。”
“打援？”馬哈出目光一凝。
“正是。”錢三程走到簡陋的沙盤前，指著野狐嶺與宣府之間的地形，“野狐嶺遇襲，宣府守將牛繼宗必然派兵救援。援軍心急趕路，又自恃在己方境內，戒備難免鬆懈。而我軍，已知曉那條隱秘小路……”
他手指順著那條小路劃了一個弧線，最終點在一處利於設伏的山穀：“若我軍提前派一支精銳，沿小路快速穿插，埋伏於援軍必經之地的側翼。待其匆匆趕路，隊形散亂之時，突然殺出！以有心算無心，以逸待勞，必能重創甚至全殲這支援軍！”
他抬起頭，眼中閃爍著陰冷的光：“消滅了宣府派出的援軍，不僅能極大削弱宣府守軍兵力，提振我軍士氣，更能讓野狐嶺徹底成為孤島！屆時，是繼續圍點打援，還是強攻拔寨，主動權便重回太師手中！此乃一石二鳥之計！”
帳內眾將聞言，先是愕然，隨即紛紛露出恍然與興奮之色。是啊，奇襲不成，反過來利用對方救援的心理，打一個漂亮的伏擊，同樣能打開局麵！
馬哈出盯著沙盤，沉吟良久，眼中的怒火漸漸被狠辣與決斷所取代。他猛地一拍桌案：“好！就依錢先生之計！阿速台！”
一名身形矯健、眼神銳利的將領應聲出列：“末將在！”
“本太師與你一萬五千精騎，一人三馬，攜帶五日乾糧，即刻出發，沿小路全速前進，務必在明日午時前，抵達落鷹峽設伏！給本太師狠狠地打！要讓南朝的援軍，有來無回！”
“末將遵命！”阿速台領命，眼中燃燒著戰意，轉身大步出帳點兵。
你去告訴勃爾金那個蠢貨，那一百鞭子先給他記下！本太師再給他補齊五千兵馬，其中調撥一個千人隊的攻城匠戶，攜帶簡易雲梯和撞木！令他明日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拿下野狐嶺！若是再拿不下……哼，就不用回來見我了！”
“是！”博古蘇領命而去。
馬哈出看著錢三程，難得地露出一絲讚許：“錢先生此計甚妙！若能成功，本太師記你首功！”
錢三程謙遜地躬身，幾乎將身體折成直角，語氣恭順無比：“此皆賴太師洪福齊天，決策英明，屬下不過略儘綿薄，拾遺補缺，實不敢居功。”然而，在他深深垂下眼簾，掩蓋住目光的瞬間，那眼底深處掠過的，卻是一絲極其複雜難辨的光芒，混雜著計策得手的微微自得，一絲不易察覺的悵惘。
原來，此人本是宣府附近州縣的一名秀才，數次鄉試不中。某次北胡人打草穀之時，將參加鄉試路上的錢三程給劫走，本來隻是作為一名奴隸，但是因為某些機緣和此前還不是太師的馬哈出的賞識成為書吏，然後一次次為馬哈出出謀獻策，走到了如今重要謀士的地步。
錢三程本來是抗拒為北胡效力的，也思念自己的家人，再後來得知自己的妻兒都被北胡人某次屠村所殺，更是十分痛恨北胡人。
但是，在北胡的如魚得水和位高權重與在大虞朝的屢試不中和鬱鬱不得誌也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和差距，讓他渴望這種能夠施展自己才華的機會，儘管這種才華施展的後果就是殺死自己的同胞，侵占自己的國家。
這些年，他已經越來越適應這種感覺，越來越迷戀這種感覺，除了偶爾的一絲絲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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