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賈琮率領著隊伍返回宣府鎮城時,一份來自京城的兵部文書,也幾乎同時抵達了總兵府。
宣府總兵牛繼宗親自召見了傷勢已無大礙的賈琮,將那份蓋著兵部大印的公文遞到了他手中。牛繼宗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笑容,道:“賈僉事,看看吧,朝廷的封賞下來了。”
賈琮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激動,雙手接過文書,仔細閱覽。文書用語嚴謹刻板,先是簡述了野狐嶺阻擊戰的經過,肯定了其“阻敵鋒銳,力保關隘,料敵先機,出謀參讚,為大軍合圍製勝厥功至偉”,然後便是正式的任命:
“……擢升原宣府鎮千戶賈琮,為宣府鎮都指揮使司正四品指揮僉事,仍領遊擊將軍銜,實轄兩個千戶所兵馬,望其恪儘職守,再立新功……”
指揮僉事!雖然品級不算特彆高,但已是衛一級的官員,意味著他正式進入了宣府鎮軍事指揮的中層行列。更重要的是,實轄兩個千戶所的兵權得到了兵部的正式確認,不再是牛繼宗臨時的權宜安排。
牛繼宗見他看完,解釋道:“陛下未有朱批,此乃慣例。除非是扭轉國運的潑天之功,尋常邊功都是待戰事告一段落,或年終考績時,再行統一敘功封賞。兵部此番任命,已是基於戰報,給予了你能獲得的最高職銜和實權。有了這個,你領軍、支應糧餉,便都名正言順了。”
賈琮心中了然,也並無失落。皇帝沒有特彆批示,反而說明他這份功勞雖大,卻還在“常規”範疇內。
“末將明白!謝總兵大人栽培!謝朝廷恩典!”賈琮抱拳,鄭重行禮。他很清楚,若無牛繼宗在戰報中極力推崇和事後的大力保舉,兵部的文書絕不會來得這麼快,任命也不會如此實惠。
牛繼宗滿意地點點頭:“好好乾!宣府需要你這樣的悍將。兵員、甲胄、糧餉,需要什麼,列個單子報上來,本帥儘量優先給你配齊。”
有了正式的官職和權限,賈琮回到臨時劃撥給他的營地後,第一要務便是募兵,補充千戶所的巨大缺額。經曆了野狐嶺的慘烈消耗,他麾下實際能戰之兵,距離兩個滿編千戶所的標準還差著八百餘人。
宣府地處邊塞,連年征戰,丁壯損耗嚴重,加之各級將領、衛所吃空餉、役使軍戶如同奴仆的現象屢見不鮮,導致民間對於參軍普遍存在抵觸情緒,募兵向來是件令人頭疼的難事。賈琮已經做好了打一場“硬仗”的準備,甚至打算若實在募不到足夠兵員,便隻能先從其他部隊請求調撥一些輔兵或者次等兵源充數。
然而,情況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募兵的告示剛剛在宣府鎮城及周邊幾個軍堡張貼出去不久,他設在城外的募兵點便陸續開始有人前來詢問。起初還隻是三三兩兩,但隨著時間推移,前來應募的青壯竟然越來越多,最後甚至排起了長隊!
這些人大多衣衫襤褸,麵有菜色,是典型的邊地貧苦百姓模樣。但他們的眼神卻與賈琮印象中那些被強拉來的壯丁截然不同,沒有麻木和恐懼,反而帶著一種熱切和期盼。
“軍爺,聽說是賈將軍在募兵,俺是來投賈將軍的!是那個在野狐嶺殺了幾千韃子的賈將軍嘛?”一個身材高瘦、皮膚黝黑的青年大聲說道,眼神裡充滿了崇拜。
“對對,俺們也聽說了!賈將軍帶著幾百人,愣是擋住了韃子上萬大軍!跟著這樣的將軍,殺韃子,保家鄉,死了也值!”
“賈將軍對手下弟兄仁義!陣亡的撫恤都給得足足的,不像有些官兒,喝兵血!”
“俺會使弓,是山裡獵戶!”
“俺力氣大,能扛盾!”
人們七嘴八舌,議論紛紛。賈琮這才恍然,原來他在野狐嶺的事跡,早已通過返回宣府的援軍士卒、來往商旅、以及軍中邸報的流傳,在宣府一帶傳揚開來。以寡敵眾、血戰不退、斃敵數千……這些充滿英雄色彩的細節,在飽受北胡蹂躪、渴望勝利、渴望英雄的邊地百姓心中,點燃了一把火。
尤其是他妥善安置陣亡將士撫恤的事情傳出後,更是在軍戶和貧民中引起了巨大反響。在這當兵機會如同做牛做馬的年代,一個愛惜士卒、不克扣軍餉、甚至肯自掏腰包撫恤亡者、幫助烈屬安排生計的將領,簡直是鳳毛麟角!跟著這樣的將軍,至少不用擔心白白送死,家人還能得到照料。
這種基於戰績和聲譽的吸引力,遠非強征和微薄餉銀可比。賈琮幾乎沒費什麼唇舌,前來應募的青壯便絡繹不絕。他嚴格把關,優先挑選那些身體強健、有一定武藝基礎,如獵戶、會騎術者,或者看起來機靈可靠的年輕人。
原本預計需要十天半月才能完成的募兵工作,竟然在短短三四日內便超額完成!不僅補足了兩個千戶所的全部缺額,甚至還有不少富餘,讓賈琮得以進行了一番篩選,留下了最好的兵源。
看著校場上站得密密麻麻、雖然衣衫破舊但精神頭十足的新兵們,賈琮心中感慨萬千。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名將”二字的號召力。這不僅僅是個人的榮耀,更是凝聚人心、吸引人才的巨大財富。
他站在點將台上,目光掃過下方一張張年輕而充滿希望的臉龐,聲音洪亮:
“弟兄們!從今天起,你們就是我賈琮的兵!我不管你們以前是做什麼的,到了這裡,就要守我的規矩!我的規矩很簡單——操練時往死裡練,戰場上往死裡打!有功必賞,有過必罰!對待同袍如手足,對待敵人如虎狼!我會帶著你們殺韃子,保家鄉,讓你們的家人能以你們為榮!都聽明白沒有?!”
“明白!明白!明白!”震天的吼聲在校場上空回蕩,充滿了蓬勃的朝氣與殺伐的銳氣。
賈琮知道,一支新的強軍,已然埋下了種子。接下來要做的,便是用訓練和戰火,將這些樸素的熱情和仰慕,錘煉成真正的戰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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