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充兵源之後已經過去了半個月時間，賈琮麾下經過補充和整訓的兩個千戶所，已然初具鋒芒，每日的操練喊殺聲震天動地，士兵們的精神麵貌和戰術配合與半月前不可同日而語。
然而，城外的戰況卻不容樂觀。北胡騎兵日夜不停地襲擾著宣府防線西側和北側幾處相對偏遠，卻同樣至關重要的關隘，如滴水崖、獨石口、馬營堡等地。若任何一處被突破，都足以讓北胡鐵騎繞過宣府堅城，深入腹地，或形成夾擊之勢。
總兵府內，連日來的軍情會議氣氛凝重。牛繼宗與一眾將領研判，認為北胡此舉，意圖再明顯不過——通過持續不斷的襲擾，疲憊守軍，然後選擇其中一處突然襲擊。
“絕不能讓韃子得逞！”牛繼宗指著沙盤，斬釘截鐵，“獨石口、馬營堡位置關鍵，必須增援！王副將，你率本部八千人馬，火速增援獨石口！李參將，你帶五千人，馳援馬營堡！務必確保萬無一失！”
一道道軍令發出，宣府鎮城內原本密集駐紮的軍隊，開始一隊隊開出，如同血液從心臟泵向四肢。短短數日，連同之前派出的部隊，宣府城內外調支援的兵力已超過三萬五千人，偌大的鎮城，瞬間顯得空蕩了不少，留守兵力已不足兩萬。
賈琮作為新晉的指揮僉事，級彆尚不足以參與這等核心軍議，隻能從下達的軍令和營地的調動中窺見局勢。他心中那股不安感卻越來越強烈。站在城頭，望著西邊和北邊烽火台不時升起的告警狼煙，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太刻意了……”賈琮眉頭緊鎖，對身邊的韓烈和歲平低語，“韃子襲擾了半個月，看似凶猛，卻雷聲大雨點小，並未真正全力攻打任何一處關隘。倒像是……像是拿著肉骨頭，不停地逗引著看家狗，直到把狗引開……”
“大人的意思是……調虎離山？”韓烈目光一凜。
“希望是我想多了。”賈琮歎了口氣，“可若真是調虎離山，他們的目標……恐怕還是宣府本身。”
但他人微言輕，這種基於直覺的猜測，無法作為證據去挑戰總兵和眾多經驗豐富將領的共同判斷。他隻能暗自警惕，加強自己部隊的戰備，同時命令斥候將偵查範圍儘量向外延伸，留意任何不尋常的大規模兵力集結跡象。
這一日，賈琮正在校場上督促新兵進行結陣對抗演練，一名傳令兵疾馳而至，帶來了牛繼宗的緊急軍令。
“報！賈僉事！總兵大人軍令，命你部即刻開拔，火速增援西側鬆樹堡！北胡軍今日攻勢加劇，鬆樹堡守軍壓力劇增！”
鬆樹堡，位於宣府西側百裡之外，是扼守一條重要河穀通道的堡壘，位置確實緊要。軍令如山，不容置疑。
“末將領命！”賈琮肅然接令。
沒有絲毫耽擱，賈琮立刻下令全軍集結，準備開拔。營地裡頓時忙碌起來，士兵們披甲執銳，檢查兵器糧秣，軍官們大聲傳達著命令。
然而，在隊伍即將出發前，賈琮心中的那股不安達到了頂點。他喚來韓烈和自己從神京帶來的親兵之一陳靖，低聲吩咐道：“你二人，各選三名機靈可靠、善於隱匿行蹤的弟兄，換上百姓衣物，留在城外。不必隨軍行動，你們的任務隻有一個——盯緊宣府城周邊，尤其是北麵方向！若有任何異常，尤其是發現大隊北胡人馬蹤跡，不必惜馬，立刻以最快速度趕往鬆樹堡向我稟報！”
韓烈和陳靖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他們明白賈琮的擔憂，毫不猶豫地領命：“大人放心！卑職必不辱命！”
安排好後手，賈琮心中稍安，但那股隱憂如同陰雲，始終籠罩在心頭。他翻身上馬，看了一眼巍峨的宣府城牆，深吸一口氣，揮手下令：
“出發！”
兩個千戶所，兩千餘兵馬，踏上了增援鬆樹堡的征途。隊伍揚起的塵土，漸漸遠離了那座看似固若金湯，實則兵力已顯空虛的邊鎮核心。
與此同時，北胡大營深處。
漢人謀士錢三程，臀腿部的杖傷在巫醫的調理下已好了大半，雖行走間仍有些不便，但已無大礙。他拄著一根拐杖，再次走進了太師馬哈出的金頂大帳，臉上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興奮與狠厲。
“稟太師！”錢三程躬身行禮，聲音因激動而略顯尖細，“剛接到最新探報，宣府總兵牛繼宗，已於今日上午，再次派出一支約兩千人的部隊，往西增援鬆樹堡。至此，宣府鎮城及其周邊堡壘，前後派出的援軍總計已超過三萬五千人！城內及近處留守兵力，據學生反複推算，已不足兩萬！”
馬哈出背對著他，正看著懸掛的巨幅羊皮地圖，上麵密密麻麻標注著各方兵力動向。他緩緩轉過身，那張飽經風霜、刻滿殘忍與睿智的臉上，露出一絲猙獰的笑意。
“好！牛繼宗果然中計！”馬哈出的聲音如同砂石摩擦，“他以為我們要的是那些邊堡，卻不知，本太師要的，是他宣府這顆龍頭！”
錢三程連忙奉承：“太師神機妙算！牛繼宗雖是一員悍將，但論及謀略，遠不及太師萬一！如今宣府空虛，正是天賜良機！”
他頓了頓，繼續彙報：“另外，遵照太師命令，工匠營日夜趕工，所需的大型雲梯、衝車、攻城槌等器械，均已打造完畢，隱蔽於北麵山穀之中，隨時可以調用。”
“很好！”馬哈出眼中精光爆射，再無半分猶豫，他猛地抽出腰間的金刀，狠狠劈在代表宣府的地圖標記上，厲聲喝道：
“傳本太師令！除各部留下少量人馬，繼續在獨石口、馬營堡、鬆樹堡等地虛張聲勢，佯裝主力襲擾外，其餘所有部隊，包括中軍精銳，立即結束休整，丟棄不必要的輜重，人銜枚，馬裹蹄，火速向宣府以北五十裡的黑山峪秘密集結！後日拂曉之前，必須全部到位！”
“此戰，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本太師要親率大軍，一舉踏破宣府，活捉牛繼宗！讓南朝皇帝知道，我大胡的鐵騎，無人可擋！”
命令迅速傳遍北胡各營。原本散布在漫長戰線上的北胡騎兵，開始悄無聲息地脫離接觸，向著預定的集結地點蜂擁而去。一場針對宣府本部的、蓄謀已久的致命突襲，已然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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