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後勤大營，原本有多少守軍？昨夜損失如何？現在還剩多少？”
勃爾金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低聲道：“原本…原本有守軍一萬餘人。昨夜被襲營，炸營踩踏、被砍殺陣亡者，約有…約有二千餘。今日小人帶出來兩千，營中還留有三千守軍，另外派出了約兩千人四處搜捕走散的牛馬羊……”這意味著，那個龐大的後勤基地，此刻正處於前所未有的虛弱期。
賈琮目光銳利：“軍糧被燒，馬哈出會從哪裡調糧？後方還能支撐多久？”
勃爾金露出了苦澀的表情：“大人明鑒…此次太師南下，幾乎抽調了各部大部分存糧，後方…後方實在是沒有可以立刻征調的大批糧草了。若是強行再從各部落征調，恐怕…恐怕不等明軍來攻，各部就要先反了……”
此言一出，帳內包括韓烈在內的幾名軍官眼中都爆發出驚喜的光芒！這正是他們最希望聽到的消息！燒毀糧草的戰略目的，達到了！
賈琮心中也是微微一鬆，但臉上依舊不動聲色。他仔細盤問著勃爾金關於北胡軍兵力分布、各部將領情況、以及馬哈出可能做出的反應等細節。
勃爾金為了活命，可謂是知無不言，言無不儘，將他所知道的情報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全都說了出來。
聽著勃爾金的供述，結合之前掌握的信息，賈琮腦海中的計劃逐漸清晰、完善起來。手中握有勃爾金這個馬哈出的親侄子，又確知了北胡軍糧草斷絕、後方不穩的致命弱點，他原本隻有三分的把握，此刻已然暴漲到了七分！
雖然前路依然艱險，但破局的關鍵，似乎已經握在了他的手中。接下來，就是要如何用好勃爾金這張牌，以及如何聯合周邊一切可以聯合的力量，給已是強弩之末的北胡大軍，送上最後一根壓倒駱駝的稻草！
賈琮站起身，對韓烈吩咐道：“將他帶下去，好生看管，彆讓他死了，也彆讓他跑了。”
“是！”韓烈抱拳，看向勃爾金的眼神帶著一絲鄙夷。
審問完勃爾金，已是午後。賈琮當即下令，將俘獲的牛羊宰殺部分，犒勞全軍。連日奔波、血戰，加之乾糧攜帶本就不多，這批繳獲的牛羊無異於雪中送炭，極大地緩解了軍中的補給壓力。營地裡很快飄起了肉香，將士們圍著篝火，大塊吃肉，雖然依舊沉默，但緊繃的神經和疲憊的身體總算得到了些許慰藉和恢複。
賈琮在自己的軍帳中，慢慢咀嚼著烤熟的羊肉，目光投向了攤在簡易木桌上的那幅輿圖。然而，他的思緒並未完全沉浸在宣府周邊的山川地勢中。
勃爾金的供詞，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在他心中漾開了一圈圈漣漪，最終彙聚成一個大膽而冒險的計劃雛形。正麵抗衡北胡五萬多大軍是癡人說夢，騷擾糧道雖能遲滯，卻難致命。馬哈出的命脈在於糧草，而如今這根命脈已被自己親手斬斷大半。那麼，何不在這傷口上，再撒上一把鹽，甚至點上一把火，讓這危機從後方蔓延至北胡的草原腹地？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在輿圖上代表著廣袤草原的區域劃過。一個念頭越來越清晰：利用勃爾金！利用他馬哈出親侄子的身份，利用他現在後勤大營最高指揮官的便利，假傳馬哈出的命令，讓留守後勤大營的北胡兵，返回草原，去向各個部落“緊急征調”軍糧！
這個命令，在如今糧草被焚、軍心浮動的背景下，顯得合情合理。馬哈出遠在宣府城下，信息傳遞不暢，勃爾金以親侄和留守主將的身份下達此令，那些留守的將領多半不敢違抗，甚至會覺得這是唯一的補救之法。
而一旦這支隊伍真的返回草原，進入各個部落……賈琮眼中寒光一閃。草原各部本就因連年征戰和馬哈出的強力征調而怨聲載道，積蓄的不滿早已如同乾柴。若這支“征糧隊”行事再“粗暴”一些，要求再“苛刻”一些，甚至“不小心”與某個部落發生些“摩擦”……這把火，很可能就會在草原上率先燒起來！
屆時，馬哈出將麵臨前線糧儘，後院起火的絕境！他還能安心圍攻宣府嗎？
想到這裡，賈琮心潮微湧，但旋即壓下。計劃雖好，但執行起來風險極大。關鍵在於勃爾金是否完全可控，以及潛入後勤大營的過程能否順利。
他放下手中的食物，沉聲道：“韓烈！”
“末將在！”韓烈應聲而入，身上還帶著淡淡的煙火氣。
“立刻挑選三十名最精銳、機警，通曉胡語的騎兵，換上繳獲的北胡衣甲，打扮成潰兵模樣。要快，隨時待命！”
韓烈沒有絲毫猶豫，抱拳道：“遵命！”他雖不知賈琮具體要做什麼，但深知軍令如山，立刻轉身去辦。
不過兩刻鐘，韓烈回報，人手已齊備，皆是軍中好手，其中數人都能說些日常使用的胡語。
賈琮點點頭，又道：“去，把那個勃爾金帶過來。”
很快，勃爾金被兩名軍士押了進來。他大腿上的傷口已被簡單包紮，但臉色依舊蒼白，眼神躲閃，透著驚魂未定。
賈琮揮退軍士，帳內隻剩下他與勃爾金二人。他並沒有讓勃爾金坐下，隻是冷冷地看著他，開口道：“勃爾金，該說的，不該說的，你都說了。你覺得，若放你回到北胡，馬哈出會如何待你？你麾下那些損失慘重的將士的族人，會如何待你？”
勃爾金身子猛地一顫，臉上血色儘褪。他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被盛怒的叔父下令剁成肉泥，或者被那些失去兒子、丈夫的部眾生生撕碎的慘狀。那是比戰場廝殺更令人恐懼的下場。他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深深的瑟縮和絕望。
賈琮將他的反應儘收眼底，語氣稍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蠱惑力：“既然回不去了，何不換條路走？乖乖為大虞效力，為我效力。你若儘心辦事，何嘗不是一條康莊大道？榮華富貴，高官厚祿，大虞能給你的，絕對比你那叔父、比那片草原能給你的，隻多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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