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十七分,市公安局指揮中心的電話驟然響起,刺破了值班室裡沉悶的空氣。報案人是個女人,聲音抖得像風中的枯葉,每說一個字都要喘兩口氣,仿佛剛從水裡撈出來。殺人了……你們快來……錦繡華庭12棟301……
接警員剛想問清具體情況,電話那頭就傳來一陣急促的忙音。五分鐘後,刑偵支隊的林辰帶著技術隊趕到現場。單元樓門口已經圍了幾個穿著睡衣的鄰居,指指點點地議論著什麼。
林隊,門口守著的年輕警員迎上來,壓低聲音說,報案人叫白露,就在裡麵。死者是莫鴻,咱們局裡有案底的那個。
林辰點點頭,戴上鞋套走進屋裡。客廳的燈亮得刺眼,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混雜著淡淡的消毒水味。一個穿著真絲睡裙的女人蜷縮在沙發角落,雙手抱著膝蓋,長發淩亂地遮住半張臉,肩膀還在微微顫抖。而在她對麵的茶幾旁,一個男人麵朝下趴在地上,後心插著一把水果刀,深色的地毯已經被血浸透了一大片。
白露是嗎?林辰在她麵前蹲下,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些,能說說剛才發生什麼了嗎?女人緩緩抬起頭,露出一張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她的眼睛紅腫不堪,眼底布滿血絲,嘴唇咬得發白。他……他要來搶孩子……”她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像是被砂紙磨過,“我不讓,他就打我……然後……然後就變成這樣了……
她的目光飄向地上的屍體,突然像被燙到一樣縮回來,雙手捂住臉,壓抑的嗚咽聲在空曠的客廳裡回蕩。
技術隊的同事正在緊張地工作,閃光燈在房間裡此起彼伏。林辰起身走到陽台,拿出煙盒剛想抽一根,卻想起這裡是案發現場,又悻悻地放了回去。
頭兒,法醫老周走過來,摘下手套說,初步判斷死亡時間在淩晨兩點到三點之間,致命傷就是後心那一刀,直接刺穿了心臟。凶器就是那把水果刀,上麵隻有白露和死者的指紋。
林辰皺了皺眉:有沒有打鬥痕跡?有,老周指了指客廳角落,那邊的花瓶碎了,茶幾也歪了,地上還有幾個翻倒的杯子。死者的指甲縫裡有皮屑,需要回去化驗,但看白露胳膊上的抓痕,應該是她的。
這時,年輕警員小張拿著一份資料跑過來:林隊,查到了。莫鴻,42歲,以前因為賭博、敲詐勒索被處理過好幾次。白露,35歲,是市醫院的護士,離異,帶著一個五歲的女兒。她們倆什麼關係?這個……小張有些猶豫,係統裡沒直接顯示,但我查了下,五年前白露離婚的時候,莫鴻曾經因為騷擾她被報警過,但當時證據不足,沒立案。林辰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孩子呢?鄰居說,白露的女兒今晚在姥姥家,沒在家。
回到客廳時,白露已經稍微平靜了些,坐在沙發上喝著警員遞過來的熱水。林辰拉過一把椅子坐在她對麵:莫鴻為什麼會來你家?白露握著杯子的手緊了緊,指節泛白:他最近賭錢又輸了,欠了一屁股債。前幾天就打電話來,說要我給他十萬塊,不然就去我女兒學校鬨,讓孩子抬不起頭……
她的聲音開始發顫:我今天剛發了工資,他就找上門來,說不給錢就把孩子帶走賣掉。我跟他吵起來,他就撲過來打我,把我按在地上……我當時嚇壞了,摸到茶幾上的刀就……就刺過去了……說到這裡,她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大顆大顆地砸在地板上。
他經常來騷擾你嗎?林辰追問。白露點點頭,抹了把眼淚:從五年前我離婚開始,他就沒斷過。一開始是要錢,後來見我不給,就開始威脅我,說要毀了我的工作,毀了我的生活……我報警過好幾次,但他每次都隻是口頭威脅,警察也沒辦法……她的語氣裡充滿了無助和絕望,讓林辰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
第二天上午,林辰正在辦公室整理卷宗,門被敲響了。他抬頭一看,隻見一個穿著職業套裝、戴著眼鏡的年輕女人站在門口,手裡拿著一個公文包。林隊長您好,我是白露的律師,我叫蘇然。女人走進來,遞過一張名片,聲音清脆乾練。
林辰接過名片看了看,蘇律師?我們好像見過,去年那個家暴案……是的,蘇然笑了笑,當時多虧了林隊幫忙。這次來,是想了解一下白露的情況。
林辰把卷宗推到她麵前:人目前還在看守所。根據她的供述和現場勘查,初步認定是防衛過當,但具體情況還需要進一步調查。蘇然翻看卷宗的動作頓了頓,抬起頭說:林隊,我覺得事情可能沒那麼簡單。白露不是那種會隨便傷人的人,這裡麵一定有隱情。
哦?林辰挑眉,蘇律師好像很了解她?我們是高中同學,蘇然的語氣低沉了些,她以前是個特彆溫柔的人,連踩死隻螞蟻都要難過半天。要不是被逼到絕路,她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
林辰沉默了片刻:我們查到莫鴻長期騷擾她,這可能是她的動機之一。但現在的問題是,現場證據對她很不利。那把刀的位置,還有死者倒地的姿勢,都不像是典型的防衛過當。蘇然推了推眼鏡:我能去見見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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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但隻能在規定時間內。下午,蘇然在看守所見到了白露。隔著厚厚的玻璃,她幾乎認不出眼前這個憔悴的女人就是自己記憶中那個愛笑的同學。白露的眼睛空洞無神,頭發亂糟糟的,整個人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小然……看到蘇然,白露的眼淚瞬間湧了上來,哽咽著說不出話。露露,你彆怕,蘇然拿出紙巾遞給她,跟我說實話,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白露擦了擦眼淚,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他是突然闖進來的,把門都撞壞了。上來就問我要錢,我說沒有,他就開始砸東西,說要去找我女兒……我急了,就跟他打起來。他把我推倒在地,掐著我的脖子……我當時覺得自己快要死了,摸到什麼就刺了過去……她的眼神有些飄忽,像是在回憶當時的情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讓他放開我……
蘇然靜靜地聽著,眉頭卻微微皺了起來。白露的講述聽起來合情合理,但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以她對白露的了解,這個女人雖然外表柔弱,但骨子裡很堅韌,不是那種會輕易崩潰的人。而且,她剛才描述細節的時候,眼神有些閃爍,像是在隱瞞什麼。
從看守所出來,蘇然直接去了市醫院。她想了解更多關於白露和莫鴻的過去。在護士站,一個看起來和白露年紀相仿的護士正在整理病曆。蘇然走上前:你好,請問你認識白露嗎?護士抬起頭,看到蘇然的律師證,愣了一下:認識啊,我們是同事。你是……
我是她的律師,想了解一些情況。護士歎了口氣,拉著蘇然走到走廊儘頭:白姐太不容易了。那個莫鴻就是個無賴,纏了她好幾年了。能具體說說嗎?
大概五年前吧,白姐剛離婚沒多久,莫鴻就開始找她。一開始說是借錢,後來就變成敲詐了。護士回憶著說,他知道白姐離婚後帶著孩子不容易,就老是去醫院堵她,或者去她女兒幼兒園門口等著,嚇得孩子好幾天不敢上學。
白姐跟我們說過,莫鴻以前是她前夫的朋友,知道不少她家裡的事。他還威脅說,如果不給他錢,就到處散播謠言,說她生活作風有問題,讓她在醫院待不下去。蘇然點點頭:那醫院裡的人知道這件事嗎?
知道一些,但大家都不敢多說。莫鴻那種人,惹不起啊。”護士壓低聲音,“有一次他來醫院鬨,把白姐堵在更衣室,還動手打了她。後來報警了,也沒什麼用,他就是個滾刀肉。
蘇然的心沉了下去。她能想象白露這些年過得有多艱難,每天活在恐懼和威脅中,卻又無處可逃。這種長期積累的壓力,足以把任何一個堅強的人壓垮。離開醫院後,蘇然又去了白露家附近的小區。在樓下的小超市裡,她遇到了一個看著像是老住戶的阿姨。
阿姨,請問你認識三樓的白露嗎?蘇然遞過去一瓶水。阿姨接過水,打開喝了一口:認識啊,那姑娘人挺好的,每次見到都笑眯眯的。就是命苦,攤上那麼個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