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湛沒有說話,目光緩緩掃過屋內。
他離開時也不過住了幾天,這裡陳設依舊簡單:一個矮櫃,一張桌子,和他走時並無二致。
“明天……我添置些東西。”他聲音低沉,“這些年……委屈你了。”
夏小棠手上的動作微不可察地一頓。
她沒有抬頭,隻有一滴淚悄無聲息地砸進水盆,漾開一圈微瀾。
“小棠,”許湛喉結滾動了下,“有件事……想跟你說……”
“……我同意!”不等他說完,夏小棠猛地搶過話頭,語速又快又急。
許湛一怔:“……?”
“不就是離婚嗎?”她動作倏地停住,指尖微微輕顫,將頰邊那縷碎發用力抿到耳後,隨即,她抬起頭,目光直直地撞進他眼裡,“……隨時都可以。”
那強撐的鎮靜,被許湛敏銳地捕捉在眼底。
許湛喉結艱澀地滾動了一下,聲音低沉:“我想說的是……我已經申請了新的職工宿舍,在西區宿舍樓,下個月,我們搬到那裡去住。”
夏小棠顯然沒料到是這個走向,一絲慌亂掠過眼底。
她飛快地垂下頭,雙手重新沒入盆中的泡沫裡,揉搓的動作帶上了幾分急促。
“如果……你,”許湛走近她,蹲下身,視線與她垂落的側臉齊平,聲音放得更緩,“真想離婚……也……過一段時間再說……”
他頓了頓,補充道,“我答應過老師……要照顧好你。”
夏小棠的動作再次僵住。
她感受到他在旁邊的呼吸,心跳加速。
鼓足最後一絲殘存的勇氣,她抬起頭,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不過是爸爸……強塞你的……!算不得數!你……不用可憐我……”
“小棠……”許湛想說什麼,聲音卻卡在喉嚨裡。
他沉默地凝視著她倔強的神情,那幾秒鐘的靜默,壓得人幾乎窒息。
隨後,他緩緩站起身,走向自己帶來的包,從裡麵拿出一遝厚厚的錢,輕輕放在那張唯一的、磨得發亮的舊桌上。
“小棠,”他的聲音恢複了之前的低沉,“去買幾件像樣的衣服。以後……不用省了。”
不等她有任何反應,他緊接著道:“係裡還有些事得處理。你…早點休息。”
話音未落,人已轉身,腳步略顯急促地跨出了房門。
院子裡傳來大門沉悶的“哐當”一聲。
那聲音徹底擊潰了夏小棠緊繃的神經。
她僵直的身體瞬間垮塌,雙手死死捂住嘴,卻擋不住洶湧而出的悲鳴。
肩膀劇烈地聳動著,無聲的淚水斷了線般墜入渾濁的泡沫裡。
好一會兒,她緩過神來,稍稍平複了情緒。
濕漉漉的手直接抓向桌上那遝簇新的鈔票——厚厚一疊。指尖冰冷的水珠洇濕了票麵。
她盯著鈔票,忽然失笑出聲,肩膀再次顫抖起來,比剛才哭時更甚。
一個月三十八塊的工資,省吃儉用,牙縫裡擠出二十塊寄給他。
省下的每一分錢都帶著食堂清湯寡水的味道。
幾年了,她沒添過一件新衣,發燒燒得迷糊也隻在學校醫務室抓幾片藥硬扛……
原來……原來他從來就不缺錢。
許湛啊許湛……她喉嚨裡滾過這個名字。
得知他回來了,她下午還趕回來,把他的被子,枕頭都曬了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