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裡靜得可怕。
方才還喧鬨的大堂此刻落針可聞，隻剩下粗重的呼吸聲和桌椅偶爾發出的吱呀輕響。青衣樓三人雖已離去，那股子陰冷的殺氣卻仿佛還凝滯在空氣中，壓得人喘不過氣。
佟湘玉第一個癱坐在長凳上，手裡的團扇掉在地上也渾然不覺。白展堂快步上前關上店門，插上門栓，動作快得幾乎帶起一陣風。郭芙蓉還保持著舉掃帚的姿勢，直到呂秀才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她才如夢初醒般放下掃帚，手心全是冷汗。
“完犢子了…”白展堂哭喪著臉，扒著門縫往外瞅了好一會兒，才轉身對著淩霄，聲音都帶了哭腔，“淩兄弟誒，你惹大麻煩了！青衣樓那幫殺才，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睚眥必報啊！”
淩霄沒說話。他站在原地，目光還落在門外街角的方向，方才那刀疤漢子臨走前陰冷的眼神還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快，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某種久違的緊張感——那是被獵手盯上的本能反應。
“這可咋辦咧…”佟湘玉終於緩過神來，愁容滿麵，“咱們這小店，哪經得起青衣樓折騰啊！”
淩霄轉過身，看著客棧裡一張張驚魂未定的麵孔，心裡忽然有些不是滋味。這事因他而起，卻可能要連累這些真心待他的人。
“掌櫃的，白大哥，諸位…”他開口，聲音比平時低沉了幾分，“這事是我惹出來的，絕不會連累客棧。我這就收拾東西，今日便離開七俠鎮。”
“啥？”白展堂眼睛一瞪，“你這說的什麼話！咱們是同福客棧的人，能讓你一個人擔著？”
郭芙蓉也梗著脖子道：“就是！怕他們不成？來一個我打一個，來兩個我打一雙！”
呂秀才推了推歪掉的眼鏡，小聲嘀咕：“可是…那可是青衣樓啊…”
正當幾人爭執不下時，門外忽然又傳來了腳步聲——這次不止三個人，聽起來至少有七八個，腳步聲雜亂卻沉穩，明顯都是練家子。
白展堂臉色“唰”地白了，猛地轉身再次扒上門縫，隻看了一眼就倒吸一口涼氣：“壞了！又來了！還多了好幾個！”
門被粗暴地敲響，震得門板都在發顫。一個粗啞的聲音吼道：“裡麵的！開門！青衣樓辦事！”
淩霄眼神一凝。來得真快。
他示意白展堂退後，自己走上前去，緩緩拉開了門栓。
門外果然站著七八個青衣漢子，為首的還是那個刀疤臉，此刻他臉上帶著獰笑，身後的人個個眼神凶戾，手按在刀柄上，顯然是有備而來。
“小子，剛才讓你僥幸得了手，真當我們青衣樓是好惹的？”刀疤臉啐了一口唾沫，“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乖乖交出所有符籙，自廢雙手，爺可以考慮給你留條活路。”
淩霄的目光掃過眾人，心裡快速盤算著。七八個好手，若真動起手來，他未必能護得住客棧裡所有人。而且剛才用的定身符效力有限，對付兩三個人尚可，這麼多人…
但他麵上卻不露分毫，隻是淡淡道：“若我說不呢？”
刀疤臉哈哈大笑，笑聲戛然而止，眼神變得陰毒無比：“那就彆怪我們血洗了這破店！”
話音未落，他身後的青衣人齊齊拔刀出鞘，寒光晃得人眼花。客棧裡傳來幾聲壓抑的驚呼。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刹那，淩霄動了。
他的動作快得幾乎看不清，隻見衣袖一拂，三張符籙已然夾在指間——那符紙比尋常黃符更顯厚重，上麵的朱砂紋路繁複詭異，隱隱泛著暗紅色的光澤。
“既然諸位執意要見識…”淩霄的聲音忽然變得空靈縹緲，帶著某種奇異的韻律，“那就請看好了。”
他指尖輕彈，三張符籙無火自燃，卻不是尋常的火焰，而是凝成一團熾烈無比的火球，懸浮在他掌心之上尺餘高處。那火球內部仿佛有熔岩流動，外圍跳躍著白熾的焰芒，發出令人牙酸的“劈啪”聲，恐怖的高溫讓周圍的空氣都扭曲起來。
離得最近的刀疤臉臉色驟變，下意識後退半步，額頭上瞬間沁出冷汗。他身後的青衣人也齊齊變色，有人甚至忍不住驚呼出聲。
那根本不是尋常江湖術士的戲法！那灼人的熱浪是做不得假的，他們甚至能聞到頭發被烤焦的糊味！
淩霄站在原地，衣袂無風自動。火球在他掌心上方緩緩旋轉，映得他眉眼間一片肅殺。他其實並不輕鬆，這“爆炎符”是他目前能駕馭的極限，需要持續消耗大量真元維持，但此刻他不能露出半分疲態。
“這就是你們要的符籙。”淩霄的聲音冷得像冰，“誰還想再近些看個清楚？”
刀疤臉的臉色青白交加，眼神驚疑不定地在淩霄和那團火球之間來回移動。他行走江湖多年，見過不少奇人異事，但如此詭異的手段卻是頭一回見。那火球中蘊含的毀滅性能量讓他本能地感到恐懼。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他聲音乾澀地問道。
淩霄不答，隻是微微抬了抬手。那火球隨之向上浮動幾分，熱浪撲麵而來，逼得幾個青衣人又後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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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持。令人窒息的僵持。
刀疤臉的額頭滲出更多汗水，順著刀疤滑落。他的手緊緊握著刀柄，指節發白，似乎在權衡著什麼。最終，他眼中的凶光漸漸被忌憚取代。
“…好，好得很。”他咬著牙，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山水有相逢，咱們走著瞧！”
他惡狠狠地瞪了淩霄一眼，仿佛要將他的模樣刻進骨子裡，然後猛地一揮手：“我們走！”
青衣樓的人來得快，去得也快，轉眼間就消失在了街角，隻留下滿地狼藉和一屋子驚魂未定的人。
淩霄直到確定他們真的走了，才緩緩散去真元。火球無聲熄滅，化作幾縷青煙消散。他輕輕吐出一口氣，感覺到一陣輕微的眩暈——真元消耗太大了。
“淩、淩兄弟…”白展堂第一個湊過來，說話都結巴了，“你、你剛才那是…”
淩霄擺了擺手，臉色有些蒼白：“一點小把戲，唬人的。”
但誰都看得出來，那絕不是“小把戲”那麼簡單。
佟湘玉拍著胸口，心有餘悸：“嚇死個人咧…這下可算是把他們嚇跑了吧？”
淩霄卻搖了搖頭，神色凝重：“暫時嚇退了而已。青衣樓不會這麼容易罷休，下次再來，必定會有更周全的準備。”
他看向門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心中已然做出了決定。
七俠鎮，不能再待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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