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裡的那點暖意,很快被門外灌進來的晨風吹散。天光熹微,層雲壓得低低的,是個趕路的好天氣,卻莫名讓人覺得心頭沉甸甸的。
阿朱最後檢查了一遍臉上的妝容,那張布滿皺紋的麵皮幾乎已與她融為一體,連眼神裡的光彩都被巧妙地斂去,隻剩下一片屬於老嫗的渾濁。她背起那個不大的行囊,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氣,轉向淩霄:“道長,我們往哪兒走?”
淩霄立於廟門殘破的門檻邊,目光投向北方蒼茫的天際。他神識微動,如無形的漣漪緩緩蕩開,感知著天地間殘留的些微氣機痕跡。喬峰那樣的人物,縱是心緒激蕩、刻意收斂,其留下的無形印記,在淩霄這般修道有成的靈覺中,也如雪地蹄印般清晰可辨。那氣息磅礴而混亂,裹挾著悲愴與決絕,一路向北,未有絲毫猶豫。
“向北。”淩霄收回目光,語氣平靜,“喬兄心緒激蕩,兼有查訪身世之意,應是往雁門關外舊日戰場,或是……更遠的契丹故地去了。”
聽到“契丹故地”四個字,阿朱心頭猛地一揪,眼前仿佛又浮現出喬峰那日得知身世時,如困獸般痛苦的眼神。她用力點點頭,將那份心疼壓下去:“好,那我們就向北!”
兩人不再耽擱,一前一後,踏著晨露未曦的泥濘小徑,融入了北上的人流車馬之中。阿朱扮作投親的老嫗,淩霄則依舊是那副雲遊道人的打扮,氣息內斂,走在人群裡並不起眼,隻是那份超然物外的氣度,偶爾會引來些許好奇的打量,卻也無人深究。
起初的道路尚算平坦,越往北行,地勢便越發崎嶇,人煙也漸稀。官道年久失修,坑窪不平,有時不得不繞行山野小徑。阿朱雖得淩霄醫治,傷病儘去,但終究內力不算深厚,連日趕路,臉上易容雖未脫落,那份屬於她這個年紀的精力旺盛卻漸漸被真實的疲憊取代,腳步也不免有些蹣跚起來。
淩霄看在眼裡,並不說破,隻是不動聲色地放緩了腳步。偶爾在她氣息微亂時,會看似隨意地遞過水囊,那清水入口,卻總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甘洌清甜,飲下後四肢百骸便又生出幾分氣力來。阿朱心下感激,知道是道長暗中照拂,這份體貼無聲,卻讓她在這茫然的追尋途中,感到一絲難得的安心。
路途枯燥,除了風聲鳥鳴,便是漫長的沉默。阿朱到底是少女心性,耐不住這沉悶,有時便會尋些話頭來說。說的多是喬峰。
“道長,您不知道,我第一次遇見大哥的時候,可狼狽啦。”她聲音壓得低低的,帶著老嫗的沙啞,可那語調裡的雀躍卻掩不住,“那時在無錫杏子林,我扮作他的樣子去騙人,結果……結果一眼就被他瞧破了!他那時板著臉,可嚇人了,我還以為他要一掌劈了我呢……”她說著,自己先輕輕笑了起來,仿佛那是多麼有趣的回憶。
淩霄偶爾會應一兩聲,大多時候隻是靜靜聽著。阿朱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下去,說起喬峰喝酒時的豪邁,說起他對待丐幫兄弟的仗義,說起他偶爾露出的、與那粗豪外表不符的細心。她的語調時而輕快,時而溫柔,時而又染上濃濃的憂色。
“大哥他啊,看著是天底下最堅強的人,什麼都打不倒他。可我知道,他心裡苦得很。”阿朱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鼻音,“有些話,他沒處說,隻能憋著,憋得自己難受……我就想,我能陪著他,哪怕隻是聽他罵幾句,或者安安靜靜地給他燙壺酒,也好……”
她絮絮地說著,像是在對淩霄傾訴,又像是在給自己打氣。這些藏在心底的話,在這荒郊野嶺的趕路途中,反而有了宣泄的出口。
淩霄默然前行,少女話語間那份毫無保留的傾慕與擔憂,純粹而熾熱,與他所感悟的清淨無為之道似是兩種極端,卻同樣擁有一種打動人心的力量。他不由想起道德經中所言:“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地無情,運行自有其規律,而人世間這諸多愛恨癡纏,或許便是這冰冷規則下,最為鮮活、也最為無奈的印記。
如此晝行夜宿,非止一日。越靠近邊境,氣氛便越發不同。路上時常可見拖家帶口南遷的百姓,麵帶憂色,交談中也多是擔憂遼人南下打草穀的言語。城鎮愈發稀少,驛館簡陋,空氣中仿佛都彌漫著一股邊塞特有的蒼涼與緊張。
這日午後,兩人沿著一條乾涸的河床行走,遠處已能望見連綿山脈的黑色輪廓,如同巨獸匍匐在地平線上。
“前麵……應該就是青石穀了。”阿朱停下腳步,望著遠處那道顯得格外幽深的山隘,聲音有些發緊。她曾聽喬峰模糊提起過這個地方,這是他父親蕭遠山當年遭遇伏擊、家破人亡的慘劇發生之地。
淩霄抬眼望去,隻見那山穀入口處亂石嶙峋,草木稀疏,一股無形的肅殺之氣盤踞不散,即便相隔甚遠,也能感受到那裡的壓抑。風吹過穀口,發出嗚嗚的聲響,如泣如訴。
“嗯。”淩霄微微頷首,他的靈覺比阿朱敏銳得多,已能清晰地感知到,一股強烈到幾乎化為實質的悲愴與憤怒,正從山穀深處彌漫開來。
那裡,有人。
兩人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凝重。阿朱下意識地摸了摸懷裡淩霄贈予的那枚溫熱玉符,深吸一口氣,率先邁開了步子,朝著那片承載了太多痛苦與恩怨的山穀,一步步走去。
越靠近,那風聲便越是淒厲,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針尖,刺得人皮膚微微發緊。穀中異常寂靜,連鳥獸蟲鳴都絕跡了,隻有他們的腳步聲,以及越來越清晰的一聲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受傷孤狼般的低吼與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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