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喧囂的聲浪仿佛被猛地撕開了一道口子，所有的燈火輝煌、香氣氤氳瞬間退為背景。人群驚呼著退開，如同潮水般讓出中央的沙地，將那殘酷的一幕赤裸裸地暴露出來。
幾個竹花幫的彪形大漢，如同圍獵的惡犬，正對兩個瘦削的少年拳打腳踢。拳頭砸在肉上的悶響、粗鄙不堪的咒罵、以及少年壓抑不住的痛哼聲交織在一起，刺人耳膜。那兩個少年衣衫破爛，沾滿汙漬，臉上早已掛彩，青紫一片，卻仍像兩隻被逼到絕境的小獸，咬著牙，憑借著一股天生的滑溜勁兒和不肯低頭的倔強，在拳腳縫隙中拚命躲閃，偶爾還能瞅準機會還上一兩下陰招，引來對方更暴怒的吼叫。
“操你娘的！兩個小雜種！偷東西偷到爺頭上了！”
“廢什麼話！打斷他們的狗腿！看他們還跑！”
“按住他！媽的，這泥鰍似的！”
周圍的人群遠遠看著，臉上有同情，有畏懼，有麻木，卻無人敢上前一步。竹花幫在揚州勢力不小，尋常百姓誰敢招惹？
獨孤鳳看得秀眉緊蹙，美眸中閃過一絲怒意。她出身高貴，雖知世間有不平，但親眼見到這等以多欺少、恃強淩弱的場麵，還是讓她那股與生俱來的俠義心腸湧了上來。她下意識便要上前一步，嬌叱出聲：“住手！你們……”
話音未落，一隻溫涼的手掌輕輕按在了她的手腕上。力道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穩。
獨孤鳳一怔，回頭看向淩霄，眼中滿是不解：“道長？”
淩霄目光依舊落在場中，神色平靜無波，仿佛看的不是一場欺淩，而是一場與己無關的鬨劇。他微微搖頭，聲音低沉卻清晰地傳入獨孤鳳耳中：“稍安勿躁。”
“可是他們……”獨孤鳳急道，不明白這位看似慈悲的道長為何要阻止她。
“你看那二人。”淩霄淡淡道，“雖看似狼狽，卻眼神明亮，氣息未亂，腳下步伐暗合章法，並非全無反抗之力。此時你若出麵，是以獨孤閥之勢壓人，即便暫時解圍，後患無窮。他們乃本地混混，你我能護他們一時，能護他們一世否？反而可能為他們招來更大的麻煩。”
獨孤鳳是極聰明的人，聞言瞬間冷靜下來。仔細看去，果然如淩霄所言，那兩個少年雖被打得狼狽，但每每能在關鍵時刻避開要害，韌性十足，嘴裡還不乾不淨地罵著，顯然是在市井中摸爬滾打慣了的老手，並非毫無還手之力的待宰羔羊。自己若貿然以權勢乾涉，確實可能適得其反。
但她終究心有不忍：“難道就看著他們被打？”
“未必。”淩霄唇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就在此時，場中形勢似乎到了最緊要關頭。一名身材最高大的竹花幫頭目，獰笑著瞅準一個空檔，缽盂大的拳頭帶著風聲，狠狠砸向其中一名少年的麵門！這一拳若是砸實，恐怕鼻梁都要塌陷！
那少年寇仲）瞳孔一縮，已是避無可避！
千鈞一發之際——
淩霄那垂在道袍寬大袖口中的右手，食指與中指極其輕微地並攏，指尖一縷微不可察的真元流轉，如同無形的水波，隔空悄然點出。
並非攻擊任何人，而是精準無比地射向那揮拳頭目支撐身體重心的右腿膝彎外側的“委中穴”！
那頭目隻覺得右腿膝彎處像是突然被蚊子叮了一下，又像是一股極細微的電流竄過，整條腿瞬間一麻一軟，積蓄的力量頃刻間泄得乾乾淨淨！
“哎呦！”他驚呼一聲，那誌在必得的一拳不僅打偏，整個人更是下盤不穩，如同喝醉了酒般，踉蹌著向前撲去，“噗通”一聲，竟以一個極其狼狽的姿勢摔了個狗吃屎！
這變故來得太過突然，所有人都愣住了。
另外幾個正圍攻徐子陵的混混也是一怔，動作不由慢了半分。
寇仲和徐子陵雖也莫名其妙，但他們混跡市井，最擅長的就是抓住機會！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幾乎是同時發喊：“風緊！扯呼！”
寇仲猛地向前一竄，不是攻擊，而是抓起地上一把不知誰掉落的銅錢，看也不看就朝著身後追兵劈頭蓋臉地撒了過去！徐子陵則極其默契地矮身，一個掃堂腿撩向最近一個混混的下盤！
那混混正分神去看摔倒的頭目，猝不及防，被掃個正著，“哎呀”一聲也摔倒在地。
混亂之中，兩個少年如同遊魚入海，猛地撞開身後幾個還在發愣的圍觀者，使出吃奶的力氣，頭也不回地紮進旁邊一條昏暗的小巷，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從頭目莫名摔倒，到雙龍撒錢、掃腿、逃跑，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等竹花幫的人反應過來，罵罵咧咧地爬起來想去追時，哪裡還看得到人影？
“媽的！邪了門了！”
“剛才怎麼回事？！”
“追！給我追！肯定跑不遠！”
混混們氣急敗壞地叫嚷著，朝著小巷方向追去，很快也消失在黑暗中。隻留下滿地狼藉和一群麵麵相覷、議論紛紛的看客。
獨孤鳳全程目睹，紅唇微張，俏臉上滿是驚訝。她下意識地看向淩霄，隻見對方依舊一臉雲淡風輕，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但她分明感覺到，就在那頭目摔倒前的一刹那，身邊有道極其微弱的能量波動一閃而逝。
難道……是道長？
她心中驚疑不定，看向淩霄的目光充滿了探究。這道長，手段真是神鬼莫測，竟能於無聲無息間，如此巧妙地化解一場危機，還不露絲毫痕跡。
淩霄並未解釋，隻是目光投向那雙龍消失的昏暗小巷，嘴角那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加深了些許。
這兩個小子，倒是機靈得很。這份在絕境中抓住生機、配合無間的本事，可比許多名門大派的弟子強多了。
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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