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上的騷動如同投入水麵的石子，蕩開幾圈漣漪後，很快便被更龐大的喧囂所吞沒。人群散去，議論聲漸息，隻留下滿地狼藉和幾個罵罵咧咧、最終一無所獲的竹花幫混混。那盞精致的蓮花燈滾落在地，已被踩得不成形狀，獨孤鳳看了一眼，輕輕歎了口氣，卻也失了興致。
淩霄的目光卻並未立刻收回，依舊望著那雙龍消失的昏暗巷口，仿佛能穿透重重屋舍，看到那兩個少年正捂著傷口、氣喘籲籲卻又興奮不已地穿梭在迷宮般的小巷中，慶幸著又一次死裡逃生。
在他的神識感知中，那兩道微弱卻異常鮮明的氣機，如同黑夜中的螢火，雖搖曳不定，卻頑強地閃爍著，正迅速遠離這是非之地。
方才那電光石火的瞬間，他的神識已如同最精密的探針，將寇仲與徐子陵裡裡外外探查了個清清楚楚。
“有趣，當真有趣……”淩霄心中默念，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歎。
那兩名少年體內運行的真氣，其本質之高，遠超他的預料！那絕非尋常江湖武學修煉出的後天真氣，駁雜而充滿人為錘煉的痕跡。他們體內的真氣，精純、靈動、充滿生機，仿佛直接源自天地未開時的混沌本源，帶著一種先天地而生的古老道韻！
這分明是直指先天大道的無上法門才可能煉出的先天真氣！
更妙的是，這兩股同源而出的真氣，竟還呈現出截然不同的特性。一股活潑躍動，熾烈昂揚，充滿了無窮的創造力和不屈的鬥誌，如同初升之朝陽，破開一切陰霾；另一股則沉靜綿長，幽深靈動，蘊含著與萬物共鳴的柔和與包容，好似夜泊之明月，潤澤萬千生靈。
一陽一陰，一動一靜，雖屬性迥異，卻和諧統一，相輔相成，暗合天地陰陽生化之妙理。尤其是後者那股沉靜靈動的真氣，其中蘊含的自然道韻，與他所修《先天一炁訣》竟有幾分異曲同工之妙，隻是更為原始、更貼近本能。
“《長生訣》……果然名不虛傳。”淩霄心下了然。能擁有如此特質，必是那傳說中的四大奇書之一無疑。此功據傳乃上古黃帝之師廣成子所著，以甲骨文寫成，深奧無比，千百年來無人能解，卻不想被這兩個看似不起眼的小混混誤打誤撞練成了。
而且，這兩少年的資質，更是萬中無一！他們的經脈雖因無人指導、胡亂修煉而多處滯澀未通，顯得孱弱，但其寬廣度與韌性卻遠超常人，如同未經雕琢的璞玉，一旦打通，便是坦蕩通途！更難得的是他們靈性十足，神魂敏銳，對天地能量有著天然的親和力，氣運之濃厚，竟隱隱有蛟龍騰飛之象。
這簡直是修道的絕佳胚子！其根骨天賦，恐怕連許多大派精心培養的真傳弟子都望塵莫及。若是自幼得遇明師，係統教導，如今成就恐怕早已不可限量。
可惜，明珠蒙塵。空懷絕世秘籍和頂尖資質，卻因無人指點，不得其門而入，如同守著寶山卻挨餓受凍，甚至因為這遠超自身掌控的力量而屢遭厄運，被迫在這市井底層掙紮求存。
淩霄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強烈的愛才之心。如此良才美玉，若任由他們在這泥潭裡打滾，最終或因懷璧其罪而夭折，或誤入歧途，實在是暴殄天物，可惜可歎。
若能引他們步入正途，傳以大道，假以時日，此二人成就必然不可限量，或能成為道門中興之棟梁。
然而，這個念頭隻是一閃，便被淩霄按下。
他深知，寶劍鋒從磨礪出。這兩個少年心性未定，棱角未磨，此刻若輕易將他們納入羽翼之下，提供庇護，反而可能扼殺了他們那份在逆境中磨礪出的頑強生命力和機變百出的靈性。有些跟頭，必須自己摔；有些磨難，必須自己渡。唯有經曆過最深的黑暗，才能真正珍惜和掌控力量的光芒。
而且，他冥冥中有種感應，這兩人的命運軌跡早已與天下大勢緊密交織，他們的成長之路，注定充滿荊棘與波瀾，而這亦是他們命中的劫數與機緣。自己若強行插手，改變其命軌，未必是福。
“罷了。”淩霄微微搖頭，收回目光，心中已有計較，“今日種下一因，且看他日結果。緣法如此，強求無益。”
他並未打算現在就現身點化或收徒，隻是將這份欣賞與關注悄然存於心中。若將來有機緣再見，而他們又通過了命運的考驗，或許便是道統相承之時。
至於那《長生訣》……淩霄嘴角泛起一絲淡淡的笑意。其理念與自己的《先天一炁訣》頗有可相互印證之處，尤其是那陰陽共生、回歸先天的核心要義，倒是給了他一些啟發，對自己完善“煉氣化神”階段的修行，或許有不小的助益。
這揚州城，果然是個藏龍臥虎、機緣暗藏之地。才剛抵達，便遇到了如此有趣的人物和功法。
“道長？”獨孤鳳的聲音在一旁響起，帶著些許疑惑，“你看什麼如此出神？那兩個小混混……有什麼特彆嗎？”她順著淩霄的目光望去，卻隻看到黑黢黢的巷口，什麼也沒有。
淩霄轉過身，神色已恢複一貫的平靜淡然，仿佛剛才那瞬間的驚歎與思量從未發生過。他微微笑道：“沒什麼，隻是覺得這揚州城的‘生機’，格外蓬勃有趣。走吧，夜色已深，也該回去了。”
說罷，他率先邁步，向著碼頭畫舫的方向行去。
獨孤鳳眨了眨美眸，總覺得這位道長話裡有話，似乎藏著什麼秘密，但她聰明地沒有追問，隻是快走兩步跟上，心中對這位神秘道人的好奇，不禁又加深了幾分。
而那雙龍的氣息，早已融入揚州城龐大的生機洪流之中，消失不見。但淩霄知道，他們之間的因果線，已然悄悄係上。未來的某一天，定然還會再次交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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